月上中天,藺稷哄睡完沛兒回房,見人已經上榻。便沒有立時更衣只在榻邊坐下,干干地搓著手,開了幾次口都不曾吐出話來。
“天冷,上來吧。”終于,還是隋棠開了口。
藺稷如臨大赦,眉間愁緒一掃而光,“你不生氣了?”
“我為何生氣?”隋棠側躺過來,給他解開腰封。
“本是在議會的,揚州攻城戰,連敗了兩陣。后來我覺身子不爽,越發不適,便譴退了帳中屬官,想獨自緩一會。約莫蒙喬心細,瞧出了我臉色,所以去而又返……”
隋棠忽得笑出聲,壓了壓嘴角道,“你解釋這些作甚?”
“你……你不是生氣嗎,我同蒙喬,我……”藺稷有些反應過來,“你沒生氣,嚇我一晚上。”
她只是知曉他的病又重了,心疼他。話不知從何說起,一說就要落淚。便一直沉默。但恐沉默會嚇到他,自我消化后就重新開口。
“我這會生氣了。”隋棠翻身又趟了回去。
藺稷上榻推了推她,人不理踩他。
“我還氣惱呢!”
“你氣甚?”隋棠不禁激,忍不住問。
藺稷也不理她。
隋棠坐起身來,“我氣你認為我吃醋,我有這么小器嗎?”
“嗯,你最大度。”藺稷閉起眼,不陰不陽道,“從來不吃醋。”
“那你到底為何生氣?”換隋棠不依不饒,“說啊!”
藺稷睜眼看她,覺得又要吐血了。
隋棠在鸛流湖陪了藺稷四個月,直到轉年正月,過了元宵方帶著沛兒重新回冀州。
四個月里,他一共發了兩次病,十月上旬一回,十一月底一回,每回都昏迷日不等。
隋棠不用翻閱他的醫案卷宗,也知道以往昏迷也就一晝夜,如今明顯更嚴重了,且今歲還添了嘔血之癥。
啟程這日,隋棠問藺稷,“這場仗何時能結束?”
藺稷如實回她,“揚州之戰已經進入最后的攻城階段,不出意外,四月便可結束。剩下的便是回洛陽。”
洛陽還有一場仗。
隋棠點了點頭,“非你不可嗎?能不能隨我回去?”
終究,她沒要藺稷回答,抱著沛兒上了馬車。
耳濡目染,她多少也明白了些,明白為何即便藺稷無需親上戰場,卻還是堅持在鸛流湖一線坐鎮,親自指揮。
因為要防軍權被架空,因為她的身份特殊,因為他們有了孩子,需要做更長遠的打算。
“我等你,早點回家。”
隋棠回來冀州第三日,竟又聞天子為太后求醫的皇榜至。上書太后已病入膏肓,為人子甘以十年壽數,換母兩月陽辰,共度四十又二的壽誕。
隋霖非尋常人子,乃帝王身,天之子。
天子折帝王壽數為母續命,這一舉動,且不說有沒有用,尚在一時間給他贏得的一片不大不小的贊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