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乃蒙烺輕裝簡行,且由藺稷特地換的汗血馬。尋常馬蹄腳程,從鸛流湖到洛陽三百里,亦只需三日。眼下蒙烺跨天馬傳令,算上渡江的時辰,最多也只需三日。而如今都快三個三日了。
“屬下實在擔心。”
藺稷坐在長案后,抬眸問,“你擔心甚?說清楚。”
蒙喬張口卻未吐話。
“你怕他遇伏不測?”藺稷反問。
蒙喬扯出一點笑意,“是的,屬下正有此意。”
“先鋒官已經落實,不必再改。蒙烺之行,我也已派人前往查尋。你不必憂心,且自行準備,明日與大軍同歸。”藺稷笑道,“洛陽有八門,任你挑一門攻取。”
蒙喬咬了咬唇瓣,“多謝藺相。”
她走后不久,傍晚時分,殘陽似血,竟有天子使者來到鸛流湖傳信。
來者乃中貴人唐玨,一入營帳便被藺稷左右部將駕刀于脖頸。唐玨并不驚慌,抬眸直面藺稷,“兩軍交戰,尚不斬來使。”
這句話多來是天子教授,以此保他性命,卻也暴露了此刻隋霖的急躁。如此直白干脆地表明了和藺稷的關系,半點迂回都不再有。
“中貴人既這般說,我便不起身了。”藺稷跽坐在長案后,連“臣”字都棄了,揮手示意部將退下,“來此何意,請說吧。”
唐玨從袖中拿出卷宗,“還請藺相過目。”
左右接來奉給藺稷,藺稷觀之,眉宇微微蹙起,示意給帳中文武一一閱之。
很快,安靜肅穆的營帳中,開始出現聲響。
“金江南地鮮血未干,江水尤紅,陛下此刻到訪,怕是站不穩,會燙了他的腿。”
“十三州將將一統,陛下就想著要把疆土重新裂出去,可真是隋齊皇室的好兒孫!”
“此言差矣,他如今手中寸土不存,若是這般握有一席之地,方算無愧祖宗。這是還想著東山再起呢。”
“任他是渡江占領南地,還是退回長案統領三州,都是癡心妄想。哪片城池不是吾等沖鋒陷陣滅了一個個諸侯平下來的。若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些年我們打仗的糧草器械可沒有花官中一分錢,全是東谷軍自個的。”
……
東谷軍的將領接連出聲,顯然不同意天子卷宗上的提議。
“藺相,陛下說了,只要您簽了卷宗,承諾在您有生之年,絕不過江或是入長安,待陛下平安抵達龍棲之地,自會派人送長公主回到您身邊,讓您夫妻團圓。”
唐玨在此刻開口,恰到好處的提醒藺稷,妻子尚在敵人手中。
隋霖好心思,只此一計,藺稷不簽,公主便生死難料;他簽了,便是以州池換伊人,換的還是隋家公主,勢必寒了將士們的心,可動搖他來日在軍中的威望。
“藺相,勿怪末將多言。”開口的是老將方鶴,他是當年伴著藺雍起家、如今東谷軍僅剩的元老,這會拱手道,“在場將士、帳外兵甲,誰人無妻子家人。然多少人之妻兒家人早就為隋家皇朝剝削戕害,作了泉下冤魂。長公主前有為東谷軍籌措軍糧,后又研出藥方供于軍隊南下作戰,按理說亦是軍功卓著,我等原已認同敬佩她。視她先為您之妻室,后再為隋家公主。是故,此番她若能放下個人人倫之情、顧全大局不入虎穴,便也不會遭遇這廂危難。換言之,這是她自己的因果,還望藺相您能顧上全局。”
這話再明顯不過,就差說不能因一介婦人而毀了東谷軍的凝聚。方鶴提醒藺稷,亦在保全藺稷。
帳中出現短暫的寂靜,承明終是不曾理會姜灝的再三阻攔,拱手道,“疆土可分可合,人命卻死而不能復生。末將之意,不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