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空饒命!”
“司空大人——”
“藺稷,你會遭……”
完全出乎意料的結果,一眾醫官求饒又咒罵。
侍衛紛紛上來,以泥布堵嘴,拖拽出去。轉眼聲震戛止,人過無痕。
“去吩咐管事備車,我稍后要用。”藺稷瞧過天色吩咐侍者,轉入后堂寢屋,脫袍解衣,沐浴熏香。
章臺殿暖閣中,何太后坐在榻邊正給隋棠掖被角,聞徐姑姑低語,入鬢長眉蹙起,片刻一笑而過,“弱肉強食,在哪都一樣。左右不死他的兒子就得傷孤的兒子!”
“阿母……”
榻上女郎拱了拱被子,正醒過來,睡眼朦朧中喚著極親昵的稱呼。
何太后的話語低下去,眉眼中的笑意濃郁起來,整個人煥發光彩,遞她一只手由她胡亂握著,扭頭催徐姑姑將備好的東西拿來。
是一個十八子菩提手釧。
這是洛陽高門時新的女子飾物,以紅瑪瑙、金絲竹、龍眼菩提、虎眼石、大天意、藍玉髓等十八種樹籽串成。有祈福納祥、驅蟲避疾的美好寓意。
何太后手上這串尤為珍稀。十八子大小一統,顆顆飽滿圓潤,又得瑤光寺法師開光,后由宮中司珍局巧手打磨制成。收尾處下接六個白玉鈴鐺,乃何太后取了隋棠幼年發飾上的鈴鐺親自嵌入。整副手釧用心十足,端雅靈動。
隋棠慢慢摩挲,最后指腹頓在鈴鐺上,一點點收入掌心里,“謝謝母后,快給阿粼戴上。”
何太后點點頭,扶來她手臂,落眼在腕口那塊傷疤上,摸了又摸,幾欲又要涌出淚來。只扭頭深吸了口氣,回神幫她將手釧戴好。
徐姑姑已經將婢子們都領了出去,合門容母女兩個說體己話。
屋中點了沉水香,味香馥郁,醇厚清幽,讓人理氣靜心。
“這手釧無事不必摘下,日夜戴著著。”何太后握著隋棠右手,指引她摸上那六個拇指甲大小的白玉鈴鐺,“這六個鈴鐺里,填了避孕的藥。”
“聽母后把話說完。”何太后止住隋棠,“你雖是母后的女兒,但身在帝王家,母后沒法給你的姻緣做主,母后阻止不了什么。原本這世間女子大都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何論你還生來便是公主,要負起那些莫名其妙的天下大義。但是有一點,我們還是可以自己做主的,就是我們這幅身子,就是能否從我們身子里出來個人,我們多少能做的了主。”
“你嫁的是你兄弟家國的死敵,你若是誕下他的孩子,那么將來有一日,你可能就會被割成一片片的。一片給母家,一片給夫家,一片給孩子,你要是多生一個孩子,就需要再多切一片……最后,剩下一副鮮血淋漓的軀體給自己。”
“你明白嗎?”
“女兒聽明白了。”隋棠頷首,振起精神道,“那無需這般麻煩,用一貼藥永絕后患便可。母后送我這般好的手釧,何必染上藥這類東西呢。”
何太后聞話心酸不能言,只連連拍她手背,緊攏掌中,“母后想過的,但是不值得。阿粼,這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都不值得你傷害自己。母后奢盼能有一日,你阿弟不再需要你,藺稷也愿意放開你。彼時天地廣闊,你有完整選擇的權利,你不想要孩子就不生,你想要孩子也不會遺憾不能生。”
“阿母!”隋棠趴上她肩頭撒嬌
“以后私下無人,就喚阿母。”何太后撫她后腦,磨其發頂。
……
滴漏聲響,申時四刻。
隋棠低低道,“宮門就要下鑰,阿粼要回去了。”
何太后聞言,心如油煎。
卻見隋棠輕輕推開了她,渙散的雙眼認真看向自己,仿若見到她滿臉不舍的哀戚表情,安撫道,“阿母想些好的,出嫁前您和阿弟都說我一入司空府定難以隨便走動,回宮更是艱難。可是您看,這才七日,我不就回來了嗎?比我們預想的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