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享天倫。
諸人暗里瞧她,多來認為她是強言歡色,畢竟藺稷都不曾陪她同來,又思當日成婚便不曾歸京,便是從頭至尾沒有認下天家這樁婚事。多來是嘆她比天子年長兩歲,這面上功夫做的委實流暢許多。
連隋霖也這般認為。
這日宴散之后,隋霖在德陽殿的東暖閣接見胞姐。屋中席案上擺著太后親手燉的梨羹,道是宴會膳食華而不實,夜深又不宜多進,讓姐弟倆暖胃潤潤喉便罷。
隋棠愛飲食,接來未幾便用完了,“這個時辰,我讓阿母莫回北宮,我們母子三人一道說說話。但她非要守宮規禮儀,就是不肯留下?!?/p>
婦人擱下碗盞,捻來帕子拭嘴,忍不住掖了掖身上披帛,“夜深露重,中貴人譴人將門窗合了吧。平素也這般侍奉陛下嗎?”
“殿下教訓的是。”唐玨聞言,看了眼隋霖,從侍者手中捧了件衣衫給他。
隋霖笑笑接過,起身披在隋棠身上,“阿姊錯怪他了,您漏夜在朕處,門戶便關不得?!?/p>
隋棠掖衣襟微頓,回過神來。
這是在防藺稷。
好比她為防藺稷明日提前來接她回府,遂趁今夜將緊要的事說了一樣。
這會雖時間充裕,但宮中也有藺稷的人,需得防著。
隋霖瞧她神色,端來梨羹邊攪邊道,“委屈阿姊了?!?/p>
隋棠蹙眉,“何出此言?”
“丹朱敗露后續,阿姊可曉得了?”隋棠是這日午后入宮的,半日里隋霖冷眼瞧她,倒不像心事沉沉,滿懷哀慟的樣子。
隋棠頷首,“阿姊知道?!?/p>
“丹朱事敗,朕在宮中還算好過,只是阿姊成日伴在藺賊左右,受他羞辱,定然煎熬?!彼辶匾▉頊菇o胞姐,“今日他都不曾赴宴,原是給朕的難堪,卻也連累了阿姊?!?/p>
“德陽殿群臣滿座,眾目睽睽——”少年目光凝在婦人白綾上,“朕頭一回覺得,阿姊看不到也不全是壞事?!?/p>
隋棠低頭抿過湯水,接了碗盞,“今日他未赴宴,的確是病了,不知何時染的風寒,夜里起高燒。不是故意不來的?!?/p>
隋棠記得約莫是三更時分,她被吵醒。
藺稷鼻息粗重,甕聲甕氣出聲。
“水……”他嗓音里像塞了一團棉花,啞得厲害,喚了兩次,隋棠才意識到他是想喝水。
他話落下來,布帛拉扯的聲音灌入隋棠耳中。兩人同榻,但一直分被而眠,這會隋棠明顯感到男人在拉她的被衾,人亦挨上來。
她還沒有完全醒透,尤覺冒犯,掀被就要推開他。忽就發現觸碰到的那只大手陰寒冰冷,男人全身都在發抖。
醫者的本能讓她一下扣住手腕,切上了脈搏。
脈率快而急,脈勢虛而散,且脈位偏低,這是數脈。
隋棠摸上他額頭,果然滾燙無比;又按他心口,竟被他攥住,如遇救命稻草般抓上來。
男人力氣太大,隋棠吃痛喊出聲,頓時兩人都清醒了。
“你發燒了,心口疼嗎?”隋棠的手已經被松開,卻沒有收回,還在他心口按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