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云遮皓月,縹緲不定,人間寥落,寒意逼人。
“如今是公爵,公爵之上便是王爵,再往上……”少年眸色沉沉,襯得面色愈發蒼白陰鷙。
“陛下!”何昱道,“我大齊高宗皇帝有訓,異姓不封王。”
隋霖轉首看他,目光中帶著兩分嗤笑。
何昱垂眸默然,廢棄的相職還不是重新立起。
“如今只看金江以南的那些豺狼,但愿他們能拖住藺稷,給朕騰出一些功夫!”隋霖細長鳳眼瞇起,“他如今將親族撤走,臺城留守長史淳于詡,武將方鶴,留一座空城于朕,還不忘屯兵監控!”
少年天子隱忍不住,一拳砸在廊柱上。
“臣亦是悔之晚矣,彼時錯漏一步,萬不該讓蒙燁將真藥給藺稷,若是臣將藥帶回,想必能誘回殿下,如此也算握助了藺稷軟肋,以作他用。”
“她若當真將心偏向藺稷處,你便是將藥帶回來也無用,她左右不要,那般瞎著便是。”隋霖笑笑道,“如今朕也瞧處幾分阿姊的性子了,原是我們低估她了,她一個臣仆侍衛喪盡的孤弱女子,能在漳河熬到朕去接她,便是不容小覷的。她有她的主意,尋常手段拿捏不了她。”
“真要是以藥脅她,只怕我們姐弟面上這層友恭之態也沒了。如今么,至少還有母后在。”
隋霖望向章臺殿的方向,“她再不滿朕,總得顧忌母后!”
八月秋風瑟瑟,隋霖極目遠眺,將雜亂得心緒慢慢壓制撫平。
他難及藺稷步伐,也無力阻攔他的動作,但并不代表他就一定會輸,只要自己一日是天子,藺稷之所為便依舊有為他做嫁衣的可能。
“你之重任還是那批死士,乃我們的希望。好生藏匿訓練,以待來日之用。”
“臣明白。”
何昱退去。這日他不在職上,回府時在宮門口見得何珣正在馬車中等他。
“阿翁。”何珣撩簾入內。
何珣點點頭,“陛下如何?”
“陛下心性尚堅,比我們料想的好。”何昱頓了頓,眼前廊腰縵回、朱檐碧瓦的宮闕尚在,從殿宇升騰繚繞的幽冷孤清氣莫名纏繞著他,“阿翁,如今局勢,我們還要將四妹送入宮嗎?”
“不送入宮,難不成送去冀州丞相府?”何珣剜兒子一眼,“何家出了太后,自然還要出皇后,百年來我們與天家從來都是一體,忠于大隋乃我們何氏的宿命。人生天地間,天高地厚人君最貴,之后方有朱門,再論黎庶,凡是皆有序,大道方可行。天家便是天家,我們斷不可學習那些反賊,沒了倫理綱常,活披一張人|皮,了無人樣!”
“孩兒失言,知錯了。”
何珣見這個大兒子貫是恭順,不由緩了神色,“你這次回來,我正好病了些時日。病好了,你又一直忙。你母親說你尋了我兩回,就為你四妹這事?”
“自然不是。兒女婚嫁自有高堂操持,何輪兒女言說。”
“你是孝順的。”何珣笑了笑,想起在家鬧騰的幺女,嚷著若是“九哥還在,定也心疼她,不若與他同入地下,倒也自在干凈”云云,惹他頭昏,深悔當年讓
女兒親近了那孽子兩年,學來如此不恭不順的做派。
何昱瞧父親臉色,略一思索,將話道來。
馬車行駛在月夜下,中秋佳節,原是碧天皎皎,天地一色,共沐明月溫柔。
然隨青年話落,原一直撩簾賞月的何珣面色變得陰沉,瞧之月色也凜冽幽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