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恩法師四十出頭,原是四處云游的高僧,卻同藺稷一見如故,為他長留洛陽瑤光寺,如今又千里來到冀州鄴城。
“想來是你我前世的因緣。”懷恩捻珠笑嘆。
故人與隋棠一般,不記前塵,唯有藺稷獨守舊夢,向他參拜,“前世,我曾奉大師之命,廣修伽藍,恩澤世間,大師渡我入的輪回,得的今生。”
佛家講得便是六道輪回,藺稷這般說,懷恩也不深究,只合掌念一聲“阿彌陀佛”,又觀其面相,搖首嘆息,“施主本是極好的命格,額頭方正,天庭有骨突起,形如龍角,鼻梁高挺,乃標準的日角隆準;頭有伏羲骨,可謂奇骨貫頂,乃聚權(quán)之態(tài);海目明亮有神,細長上翹
,便是龍目。一身龍顏鳳態(tài),只可惜被從中折斷,面目不清。想來是前世因造的今世果,若能放下屠刀,隱居深林,當(dāng)?shù)迷獕劬d長。否則,怕是壽數(shù)難永。”
藺稷聞來便笑,“大師與我相識十余載,今滯留洛陽,與我二載未見,見面便勸我收屠刀,我可是要懷疑你乃天子派來的說客。”
懷恩端坐蒲團,合眼又睜眼,手中佛珠顆顆捻轉(zhuǎn),“施主本承天命,如今卻是天命相模糊,龍息微弱。想必是對抗過天命,逆轉(zhuǎn)天數(shù),賠上了代價。此間要補,難啊!”
旁人聞這話,大抵覺其神神叨叨。
然藺稷聽來,卻對他多有佩服,即便隔了一世,高僧還是高僧。
這半日相談,最后還是一句,“施主少染血腥,多造生勢,許能破如今衰態(tài)。”
已經(jīng)日落,藺稷用過齋飯后離開寶華寺,留下的最后一句話是,“我行的便是戰(zhàn)場上的營生,血是少不了的。”
懷恩未再言,一路送他出寺門,道是讓他多修伽藍,多做善事。
“瞧瞧,歸根到底,就是要我掏銀子給你佛修房子。”
懷恩念一聲“阿彌陀佛”。
藺稷打馬離去。
寺中禮佛點的自是旃檀香,藺稷這日便兩袖盈香,歸來寢殿時隋棠尚且伏案看卷。
已是晚間時分,殿中燭臺點滿了燈,將她背影拉得狹長而單薄。
她看得細致又認真,以至人在她身后站了片刻,她方回神。
“何時回來的?怎一點聲都沒有?”人就在近身處,隋棠張手抱他雙膝,面龐貼上他袍擺上輕蹭,“天黑了,我都想你了。”
“讓你與我同往,你又不愿。”藺稷被她驟然的擁抱一下激得心頭發(fā)軟,俯身揉她發(fā)頂。
“有那功夫,我還不如看脈案呢。”隋棠這會松開了手,端坐回去。
她久坐這處,看了數(shù)個時辰脈案,背酸眼紅,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卻又展顏,“你這脈案尚可,前頭的箭傷也恢復(fù)得不錯,按照上頭記載,沒落病根,無有影響。怎么就病那么久的?”
“醫(yī)官都說了,是常日操勞之故。再者,不就多患了兩場風(fēng)寒嗎,你何至于如此在意?我這都好了!”
藺稷不忍她看那些卷宗,只伸手將它們合上,彎腰欲抱人去榻上,“殿下若不信,待我沐浴后,大可好好檢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