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木的梳子,被她在手中握了許久。她篦得格外仔細,就差一根根梳理了。
藺黍貴在身份,又有軍功和威望,是來日最有可能危及太子地位的人。最主要的是,他不喜歡隋棠,受蒙氏兄弟挑撥,已有數次對她生不利之心。
“從你那年懷著身孕,來鸛流湖尋我。我沒法再趕你走,我就一直想,一直想,我要怎樣才能保護你。平了天下,御極九鼎,就能保住你了嗎?”藺稷深吸了口氣,“不能,人心不可測,局勢永遠在。四弟從來不是一個有智慧的人,我也不需要他如何文韜武略,我只需要他的忠誠,但我要如何確定呢……”
藺稷緩了許久,“我沒有其他法子,只好將我死后的場景,提前預演一次。”
熱淚從隋棠眼中滾落,正好砸在他袖擺。
藺稷看著洇shi的布帛,抬手撫摸自己面龐,想起朔康十年孟夏的鸛流湖,低聲道,“阿粼,多謝你那樣勇敢地回來。”
否則,他或許在某次發病時,某場戰役中,熬不住病痛與傷口,便自我放棄了。
“你今歲,沒有再生白發。”
隋棠從身后圈住他脖頸,吻上他發頂。
醫書載,白發不可逆,生一便生二,青絲成霜雪。
或許,是命運逆了,你要好了。
……
開春入伏,秋去冬來,轉眼又是一年。
已是鴻嘉四年的孟夏,昭陽殿中藺稷登基時栽下的滿園甘棠樹,已經長得有半丈高,黃蕊白花如傘,遮天蔽日。
隋棠在樹下納涼,翻閱藺稷脈案。
朔康十年到十三年,一入冬,他便舊疾發作
,高燒反復不斷,昏迷時常發生。這最嚴重的四年里,每年都要持續三個多月,待到來年二月方有所好轉。
然脈案載:
鴻嘉元年,高燒兩次,前后十七日,無有昏迷。
鴻嘉二年,高燒一次,九日恢復,無有昏迷。
鴻嘉三年,未起高燒,未曾昏迷。
是的,便是去歲,入了十月,所有人都如往常般小心翼翼地待命、侍奉。結果太后染了風寒臥榻了半月,隋棠因幫忙批閱卷宗偏頭疼了四五日,沛兒玩雪受寒咳嗽了數日……諸人多少都有些不適,唯獨藺稷一切安好,平安渡過了一個冬日。
太醫署自然也給藺稷會診過,確定他的病癥是在好轉。畢竟當初最嚴重的時候,他已經心脾有虛,肝氣不振,五臟傷其三。按著當時的趨勢,剩下肺、胃兩臟到如今怕也已經受損。然如今從脈象看,尚且無虞。
為此,隋棠歡喜,卻不可置信,這幾卷案脈被她從早春翻閱到如今盛夏日。
懷恩說,許是當年殿下砍王旗,兵不血刃平了天下,如此為陛下改了天命。
董真說,許是當年殿下砍王旗,兵不血刃平了天下,如此讓陛下少受兵戈之傷,延了壽數。
藺稷說,都是你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