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嘉十年春,藺稷立胞弟藺黍為皇太弟,入主太極宮監理朝中庶務,自己退居原司空府,長住長澤堂。
搬回這處時,正值三月陽春,府中經過修葺,草木重新葳蕤。
他坐在寢殿東側間的窗臺下,有些不知所措。目光時不時越過那座六合嵌紗屏風往西側間妝奩處望去。
以前,她總是坐在那,偶爾也來東側間坐。但他一回來,她便識趣地坐回去了。西側間日頭短,窗臺內外都是冷冰冰的。
藺稷起身坐到了這處,入冬至早春會燒地龍,她應該不會太冷。
他坐在妝臺前,又望回東側間的書案上,那處放著一個箱籠,里頭有兩個妝奩,都是她昔年之物,他從宮中帶出來,從春到夏,終于忍不住重新開啟再閱。
有血書字字泣血,有荷包發黃變舊,有二十銅板占著泥巴,有殘缺不平的金葉子坑坑洼洼……
無他的歲月,她一個人的日子,到底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
【時
有齊隋皇室女,十三代嗣,名棠,五歲就藩冀州,封鄴城長公主。公主為泰控,三獻冀州城,為世人鄙。十七嫁與臣藺氏稷,三年,產子而亡。立朝四年,追封為后,葬首陽山陵。】
藺稷載她生平,漫漫二十年,虛虛幾行字,血熱字冷簡書薄。
這還是他寫的,若換史官,大抵更僅剩只言片語。
屋中旃檀香彌漫,靜不了他心思。她分明是鮮活生動的,他記得她最后的那些日子,嬉笑怒罵,愛恨桀驁!
他還記得,記得……
筆從他手中落,歲月似枯黃落葉,隨風而逝。
他又開始撫摸那個箱籠,往事伴隨著隋霖的一些話,慢慢在眼前浮現。
十七歲的少女嫁他為妻,他歸來甚晚,在她十八歲才與她初相見。
這一年五月,他們圓房,她被他弄傷、斥責,最后又被他孤身扔在院中。她主動示好,用竹簽拼字給他寫信,信上一“安”字,他送了一只兔子給她,她養了許久。隋霖說,她毒破在十八歲的年終,所以……
“噗通——”
他的腦海中一聲巨響,眼前水花四濺。
所以那年夏天,她在曲飛池一躍一跳,是中毒無解后真的在求死?還是拼死想看看這世上是否還有人在意她?
【朔康七年季夏,是日天晴,荷香蓮子甜,有人在愛我。】
【相比我讓阿姊對世絕望,你讓她流連人世,可是她那樣的身體和處境,竟不知我與你,到底誰對她更殘忍?】
……
還有這些金片子,這個荷包,這染泥的銅錢,又是什么意思?
你到底在想什么?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