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細紋、鬢邊霜白,清晰可見。
天家皇室中鼎鐺玉石、金塊珠礫的日子,并沒有將她滋養得容光煥發、宛若洛神;反而是九重深宮中情意難圓、天倫不聚的歲月磋磨著她的身心,
催生疾病,讓她比常人還要蒼老。
她有兩個孩子,長女多飄搖,年幼就藩,她不曾照顧過。幼子實乃借她肚腹出來的帝王,更輪不到她教養。
“兒臣前兩日聞皇后提起,您又病了。本該當時便來探望的,但實在脫不開身,還望母后恕罪。”隋霖去歲行的冠禮,眉眼愈發類似生母,說話溫文有禮,眸光里全是溫和笑意,接過掌事的藥,喂給母親。
何太后仿若看見了初入宮時的自己。
也是這般姿容姣好、溫情順意地侍奉君主。但笑不達眼底,話不含體溫,盡是敷衍。敷衍久了,便連自個都當成了真。
“陛下政事要緊,有后妃過來侍疾足矣。”何太后咽下一勺湯藥,伸手接過,“母后自個來就行。”
隋霖笑笑,靜候太后用完,又給她喂了蜜餞去苦,捧來溫水漱口,一通侍奉畢,方重新坐了下來。
“陛下有事?”太后從侍女手中接了枚參片抵在舌下含著。
“母后都上榻了,還用參片提神,一會怕是入眠困難。”
何太后聞言,慈和地笑了起來,概因太久不笑扯動心緒,掩口咳了兩聲,“那既曉得母后已經上榻,陛下如何還來叨擾?”
隋霖笑意僵了僵,“兒臣說了為看望母后而來,否則心中不安。”
何太后點點頭,“如此看到了,母后甚安,陛下回吧。”
內寢沒有點燭臺,只點了一盞壁燈,并著榻畔案幾上一盞琉璃照燈。光線昏黃,母子二人的神色浸在其中,看不出彼此真實面貌。
屋中沉寂了片刻,到底隋霖接來話瓣,啟口道,“阿母,我問過醫官了,您的病可大可小,歸根結底是當年阿姊就藩,您思她太甚坐下的病根。心病自需心藥醫,您去封書信召她回來便是。”
“這事你已經提過了不止一回了
。”何太后垂下眼瞼,搖首道,“她不會回來的。”
是在前歲二月藺稷南伐,屯兵鸛流湖之際,隋霖便有此提議。亦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何太后便避在章臺殿,對天子或胞兄的任何提議,都不再發表任何意見。
多來她也做不了主。
“阿母未試如何便判定阿姊不會回來?去歲您四十整壽她還不曾給您祝禱,您幾番染恙她都不曾過問,但是如今您病得厲害,孝字當前,她未必那般決絕。再者,前歲她有孕之際,您不是還派徐姑姑去看望她了嗎?您為母待她尚且溫慈,她為人子豈能如此涼薄?
”隋霖堅持道,“阿母去封書信吧。”
話落,也未容太后反應,只向殿門邊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