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毫不留情地撕開那層讓齊安無比難堪的遮羞布。
齊安瞬間語塞,臉漲得通紅,那是他職業生涯最大的污點和羞愧。他張了張嘴,想辯解那是意外和生理反應,但在她冰冷的目光下,竟一時失聲。
“你看,”像是看穿了他的窘迫,她的語氣帶著蓋棺定論的殘忍,“你不敢否認。一個正直的警察,面對一個‘嫌疑對象’時,身體卻有了那種反應。這說明什么?”她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說明在你潛意識里,我這個‘嫌疑對象’,首先是一個能引起你欲望的女人。而欲望,是會蒙蔽理智,會讓人犯錯的?!?/p>
“你們畫廊有什么大秘密,值得你以身涉險,污蔑警察?”齊安感到不可置信。
她身體超齊安靠近:“你這樣的專業經偵警察,不去查那些真正的大魚,偏偏盯著我工作的畫廊,還點名要我整理近十年的敏感交易數據?”她步步緊逼,眼神清明的看著齊安,“我來這個位置才多久,一個月都不到!一個根基不穩的新人,掌握著能捅破天的‘證據’?誰知道你是不是想找個借口接近我,或者……哪天你真的查到了什么,需要一個‘突破口’,一個‘替罪羊’的時候,我這個,沒什么背景,還有前科的女人,是不是最完美的目標?到時候,你會不會也像江賢宇一樣,用你的權力,把我按死在泥里?我提前錄音自保,很過分嗎?”
她深吸一口氣,眼中充滿了戒備和自嘲:“我做這一切,只是為了自保。在你們這些人面前,我這點小伎倆,不過是掙扎求生罷了?!?/p>
齊安被她這一連串的質問釘在了座位上。憤怒依舊在燃燒,但另一種更沉重的東西壓了下來。
是震驚,也是寒意。他設想過很多種她接近自己的目的,卻萬萬沒想到,她所做的一切,包括昨晚那“發錯”的性感照片,包括今天的糾纏和錄音筆……核心竟是為了自保?
他想反駁,想斥責她的荒謬和惡意揣測。那充滿戒備的眼神,深深刺痛了他作為警察的良知。他想到了那個惹是生非的那成杰,想到了唐家、江家的那些小圈子。如果這個畫廊真有問題,張晗一個被推出來的“總監”,確實可能是最容易被犧牲掉的棋子。她不惜用這種極端方式自保,付出的代價不可謂不大,這反而從側面印證了她的恐懼,和這樁案子的牽扯巨大。
“社會有法律。”齊安的聲音低沉而壓抑?!拔抑滥闶苓^委屈,吃過苦。但以暴制暴,用違法的手段去報復違法,把自己也變成和他們一樣的人。這不是正道,你這是在把自己往絕路上推。如果你真的遭遇了不公,你應該相信法律,相信程序正義。至少你告訴我,我能幫你找到真正的公道?!?/p>
“法律?程序正義?”張晗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那笑容悲涼而絕望,“齊安,你告訴我,法律在哪里?”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積壓已久的憤懣和血淚:
“在我十五歲那年,我爸媽為了三十萬的彩禮,要把我賣給鄰村一個四十多歲,打死過兩個老婆的老光棍的時候,法律在哪里?我好不容易逃出來,在南方電子廠打黑工,黑心老板一分錢不給還把我趕出來的時候,勞動法在哪里?我好不容易進了滬市一家像樣的公司,結果老板看上我,玩膩了,一句‘職務侵占’就想把我送進監獄的時候,法律又在哪里?!”
她的眼神里燃燒著憤怒的火,每一個質問都砸在齊安心上:“我像陰溝里的老鼠一樣東躲西藏,是沉聿,他把我從泥潭里撈出來,給了我一口飯吃。可這口飯是那么好吃的嗎?他看我,和江賢宇看我的眼神,有什么本質區別?我好不容易抓住沉聿,以為能在京都喘口氣,結果你呢?齊大警官!你拿著正義的權杖來了,追查我工作的畫廊,要我整理那些危險的數據。你告訴我,我的公道在哪里?你口中的法律和正義,它什么時候保護過我?”
車廂內死一般的寂靜。只有急促的呼吸聲,窗外的夜色濃得化不開。
齊安沉默了。他當過基層民警,見過太多陽光照不到的角落。他知道她說的情況,在偏遠農村,在監管缺失的灰色地帶,真實地存在著。他經手過類似的被拐賣婦女案,惡意欠薪案,再聯想到那成杰,他也明白江賢宇那種人玩弄規則的手段有多高明。
這個可憐女人的經歷,瞬間打開了他之前所有困惑的思路。她身上的戒備、算計、甚至那扭曲的自保手段,都源于此。這不是簡單的“同態復仇”,這是一個被社會規則反復踐踏之后,對體制徹底失去信任的靈魂,在底層絕境中抓住任何一根稻草求生的本能。
良久,齊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他看向她,眼神復雜,憤怒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
“張晗?!彼穆曇舢惓`嵵?,“如果你說的是真的,如果你現在,是被沉聿控制著,身不由己……如果你愿意相信我一次,不是相信法律,而是相信我齊安這個人,我可以幫你,幫你擺脫任何人的控制,幫你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幫你……重新開始。”
他伸出手,不是去碰她,而是攤開掌心,像是一個鄭重的承諾:“只要你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