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在地上鋪好自己的床褥,背對韓紀躺下。
韓紀見他要休息,便也吹熄屋內(nèi)燭火,靠在床上摸著心口獨自想著往事。
已至春日,西南群山之中仍有一山殘雪未消。
寒山宗,身著湛藍色布衣的少女跪在地上,在她身前,一名白發(fā)老者背對著她。
他問:“無念,你確定要分出情魄么?”韓紀點頭,聲音如寒冰相擊,碎玉搖曳:“情魄與我無用,反倒讓我犯下大錯,不如舍去。
”老者回過頭來,搖頭嘆息:“你認為情魄無用,可知七情六欲本就是人之所有,如無情魄,往后你既不會感到快樂,也不會感到憂傷,你甚至不是完整的人,與茹毛飲血的怪物有何區(qū)別?”頓了一頓,老者的聲音更加不忍:“三魂七魄不全,每至月圓之夜,你將會神魂震蕩之苦,寒冬降臨,再無春日,即使如此,你也要分離情魄?”韓紀沒有回答,只是緩慢地點了點頭。
老者閉上眼睛,顫聲道:“衛(wèi)長風……衛(wèi)長風還在山下等你……你想好了嗎?”韓紀挺直腰背,朗聲道:“弟子與衛(wèi)長風并無私情,從前沒有,現(xiàn)在沒有,以后更不會有。
”她說完這句話,跳動的心便沉了下去,身前的池水似乎隔空注入xiong腔之中,她沉默剎那,繼續(xù)說:“我已經(jīng)錯了一次,決不能再錯。
我殺妖無錯,卻害得無辜之人枉死,即使受再大的苦楚也是罪有應(yīng)得,還請師父為我分離情魄。
”情魄分出之時,韓紀并無感覺,不痛不癢,她更加相信這個東西與她的身體無關(guān)。
老者將情魄化珠,交給韓紀,囑咐道:“如有一日,你后悔了,便來找我,我可以幫你將情魄重新種下。
”韓紀捏著那顆晶瑩剔透,泛著淡淡紅光的珠子凝視了許久,隨手捏碎,粉屑撒進了冰冷湍急的山澗之中。
往事歷歷在目,韓紀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她躺在茅屋中,冷風便從屋頂破洞灌入,抬眼看去,恰巧看見一片云朵停在破洞上空。
韓紀揉著自己的心口,意識到了這一世自己與前世的最大不同。
顧盼英死的時候,她感到難過。
即使只是一點,也和從前不同。
可她的情魄,早在百年之前便被她親手毀掉了,她不應(yīng)該感到難過。
甚至在復生之后,她在夜深人靜之時,常常想起衛(wèi)長風。
想起尚未分離情魄之前,她與衛(wèi)長風在塵世間歷練的情景。
這是從前不曾有的。
難道說,重活一次,她的情魄又長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