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定心道,自己作為外孫子能厚顏上門打秋風(fēng),老郎主作為女婿卻萬萬做不來這種事情的。
可是,這回禮也太過貴重了。這做大將軍的外祖父對自己到底是個什么看法呢?或許是段氏提前透露出自己要送上黃豆泡發(fā)之法,外祖父才會送上厚禮的?
諸多疑惑之中,壽誕之日終于到了。
四月十五這日,懷朔鎮(zhèn)西城區(qū)車水馬龍、客似云來。今日是懷朔鎮(zhèn)將段將軍的壽辰,北地豪族、六鎮(zhèn)將領(lǐng)、草原部族均有人來賀。
“冀州刺史遣使來賀!”將軍府門吏高聲唱名,滿臉通紅,用足了力氣。
大魏實行鎮(zhèn)戍制,鎮(zhèn)設(shè)鎮(zhèn)將,戍設(shè)戍主。鎮(zhèn)將相當(dāng)于州刺史,戍主則常有郡太守兼任。
賀蘭定的外祖父為懷朔鎮(zhèn)鎮(zhèn)將,在級別上而言與冀州刺史相同。可是懷朔鎮(zhèn)早已為朝廷所棄,淪落為了“垃圾處理廠”——罪犯流放之地。這樣的懷朔鎮(zhèn)與身為九州之首的冀州自然無法相提并論。
因此,冀州刺史的使者抵達的瞬間立時成了全場的焦點。身著文士長袍的漢人官員,戴著披副帽的鮮卑將士,眼中閃著精明光芒的商人,他們一擁而上,滿臉堆笑,搜腸刮肚地找著話題,想要和這位冀州來使說上幾句話。
將軍府內(nèi),一個中年男子焦急地來回踱步。男子幅巾束首,一副南方士人的打扮。只是他皮膚黝黑,膀大腰圓,一身絳綾袍沒能襯得他風(fēng)流俊逸,反顯得他膚色黑紫,像顆熟透了的李子。
這人正是賀蘭定的小舅舅,段氏的弟弟,段寧。
聽到外頭的唱名聲,段寧頓時喜笑顏開,沖小榻上端坐之人歡呼,“阿爹,冀州來人了。”
“嗯。”小榻上坐著的老將軍便是賀蘭定的外祖父,懷朔鎮(zhèn)將段長。
這是一位精瘦干練的老者,他的眼睛如蒼鷹一般銳利,像是能看穿一切;身上帶著一股上位者的威嚴(yán),令人不敢在其面前放肆。
作為今日的壽星,段長一身簇新的寬袍長裙,據(jù)說如今洛陽城里的官員們都是這樣穿著。這是先帝制定推行的冠服,依漢制、仿南朝而定,端是雍容雅瞻。
段家是漢人,無論是段長,還是兒子段寧,他們都不覺得自己的歸宿應(yīng)當(dāng)在這苦寒的北方軍鎮(zhèn)。洛陽,或者平城,哪怕是去信都、渤海做個郡守也是好的。因此,荊州刺史的傾向尤為重要。
“兒去前頭迎迎?”段寧請示。
段長點頭允許。
看著兒子歡喜離開的背影,段長嘆了口氣。這一聲嘆息,為了段家的未來,更為了段家長女。
段家倘若放下身段,丟掉臉皮,尚且還有一搏之力脫離這灘死水。可是自己那先嫁賀蘭,再嫁斛律的大女兒卻再也離不開這苦寒的北地了。
想起為家族犧牲的大女兒,段長不免想起了大外孫賀蘭定。段長對那孩子段長記憶模糊,只記得是個胡人長相、腦子不甚聰明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