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君也在收拾行李,動作并不迅速,若說慢倒也沒有多慢,他一件件將洗好的衣服疊在一塊,然后又開始盯著指頭發呆。
發呆沒什么稀奇,只是這小孩不同于常人,一次發呆可以持續一天。
顧冶沒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什么時候能回來?”
小君咕嚕咕嚕轉動眼珠,面上沒什么表情,卻真在思考:“放假都可以。”
“那你想回來嗎?”
顧冶期待得望著這小孩,期待得到一個滿意的答復。
他家中變故突然,還未來得及尋到一個合適的學校,盡管有院長和聞阿姨幫忙尋找,但學籍和戶口的變遷總需要時間。
顧冶不喜歡一個人呆著,他和小孩是兩個極端的對照物。
他過慣了追捧的日子,就絕不接受默默無名。
同樣,也決計忍受不了寂寞。
“我送你的游戲機,你放在箱子里了嗎?”他忽而想起什么,輕聲詢問,“無聊的時候,可以在學校里玩,沒電了就換個電池,你有電池嗎?我這邊還有兩只……”
小君臨出發前,聞女士塞給他一大包糖果,是過年時沒吃掉的年貨,大多是玉米糖。
小君并不喜歡太甜的東西,從小到大沒主動要過糖果,這就導致他的低血糖,常常蹲久了或是坐久了,站起來就眼前一黑,渾身冒虛汗。
聞女士擔心他在學校里犯病,總是愛給他塞那么幾顆糖果,在學校的時候就放幾顆放進口袋里,覺得難受了就塞一顆進嘴里。
院長照例在孩子們上學前準備長篇大論。
長篇大論的論調小孩沒幾個樂意聽,大多數各自尋找各自的伙伴聊天,小君沒有朋友,就垂著腦袋聆聽。
顧冶隔著人群叫小君,聲音不大不小,卻格外引人矚目。
小君頭一次暴露在聚光燈下,周遭的目光或是驚奇或是怪異,將他扎了個滿身包。
偏偏那人不在意,非得鬧得所有人都知道:“我有話和你講。”
這漂亮得有些瑰麗的男孩徑直走到小君面前,高挺的腰板籠罩一片陰影,他沒說話,似乎是笑了,又似乎沒有,唇角微微顫動,聲音像是一陣春風,是暖和的:“下次見面,你不要再躲著我了。”
小君抬起頭,清澈的眸子里裝著一個瓷娃娃,傲慢的瓷娃娃。
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就靜靜看著他,好像在看一個嶄新的人。
然而沉默自然也是一種回答。
離開那天,氣候依舊寒冷,這小孩背著大大的行囊,像個外出流浪的旅者,登上了開往學校的車。
車窗外,有福利院的其他未到上學年齡的小孩在唱歌,唱的是送別,童聲唱歌好聽,也清脆,飄在凌冽的寒風中,漸漸成為一段過往。
小君第一次回頭望去,看見人群里有個人在對他笑。
笑意張揚,一雙眼彎彎,漂亮得不可思議。
這人張著嘴,比著口型,好像隔著千山萬水,又仿佛近在咫尺——
“小君,”他說,“我們下次見。”
下次并未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