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一關上,懷雍還沒說話,便見盧敬錫站了起來,背對他走向書桌:“對不住了,雍公子,先生交代的功課我還沒做完,姑且沒空陪您,您要吃什么喝什么還請自便。”
暮色四味,天光黯淡。
懷雍走到書桌旁,從懷里取出火引子去點油燈。
剛點亮就被盧敬錫掐熄了,他生硬地說:“我們家有家規,不到戌時不可點燈。”
懷雍:“天都黑了,不點燈怎么看書?你也不怕熬壞了眼睛。”
盧敬錫還握著蘸飽墨汁的筆,忘了放下,在紙上劃作一條不成形的線,他沒看到,只顧著昂起頭,冷言冷語地同懷雍說:“雍公子,我家和您不一樣,就算每日的燈油也有定量,普通人家就是這樣精打細算地過日子的,哪怕是其中出了一分差錯也會亂了套。”
懷雍不知怎的,手腳忽然都僵住了,耳朵也像是發燒一樣變得通紅:“我……我……”
聲音輕軟:“……我不是有意的,文起,對不起。”
懷雍心里慌極了,抓耳撓腮地想要彌補,定睛一看,桌案的紙上寫的是今兒被先生要求罰抄的文章——先生只罰了盧敬錫一個人——他伸手去拿筆,說:“要罰一起罰,我來幫你。”
盧敬錫卻奪過筆來,沉悶之極地說:“雍公子,您是天潢貴胄,我不知我究竟是哪里讓你這樣另眼相待,我這樣的粗鄙之人,怕是配不上您的,您還是與赫連公子交好吧。”
懷雍一急,脫口而出道:“赫連夜怎么能與你相提并論?文起,我總歸是和你更要好的。”
話音剛落下。
“砰。”
門猝不及防被推開。
冷風朔朔灌進來。
赫連夜不知何時來的,他抬腳跨進門檻,就站在幾步之外的不遠處,眼也不眨地看向他倆。
偏愛
盧敬錫第一次見懷雍是在六年前。
并不是在國子監。
那年,盧敬錫十四歲,扶棺回京。
路費和喪儀花光了盧家最后的家資。
這世道向來是人走茶涼,更何況是在這時候。
五十多年前,大梁皇帝帶著一眾皇家士族逃到南邊,一路上車慌馬亂,親朋故舊尚且自顧不暇,哪有余力幫別人?而他父親在擇才取仕時又被遣派出任外官。
自古至今,一向以內京之官為上,外官處下,此一去,父親便再沒被召喚歸京。
連明日的吃食都成問題。
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父親去世以后,他就是頂梁柱。
生計所迫,他不得不四處低頭。
那天,他去祖父生前表哥的后人家拜訪。
說是拜訪,實則是打秋風。
他賠笑半晌總算借到幾個錢,夠買一斛最便宜的粟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