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燼飄渺,遍地焦土,火光中有人從高樓一躍而下,轟的一聲,這把熊熊烈火跳動著盤旋著,直沖云天,可熱烈終將歸于沉寂。
幸存的人云集在廣場周圍,交錯坐著,而最空曠的地方要留給逝去的人,林書音坐在花壇邊緣,無聲望著夕陽。
莊偉良蓬頭垢面,一臉焦土,累得坐在旁邊,林書音一動不動。
“人沒抓到,死了?!?/p>
四射霞光映著臉龐,林書音靜靜看著那棟傾斜的高樓,忽然很想知道,張睿綁著炸彈從樓上跳下來時會想什么呢。
可惜這個問題她永遠都不會都得不到答案,張睿決然跳入的那片大火將一切燒成灰,一陣風就散了,再也找不回來。
還有的人,被留在一方小小的盒子里。
離潮海鷗于高空展翅,公務車還未停穩,一個人匆匆下車,林書音起初不敢認,這個頭發半白,佝僂著腰的老人是陳志賢。
一個小小的骨灰盒卻像千斤重,沉甸甸的,這個為國家奉獻大半輩子的男人再也承受不住彎下了腰趴伏在木盒上,“阿文長大了,爸爸抱不動你了?!?/p>
一瞬間,淚水決堤,林書音捧著骨灰盒,海港咸風拂面而過,溫柔得像在輕撫,怔愣之際,林書音回首望去,而海風一去不返。
“著名企業家、商會會長程明生捐款八千萬用于安城災后重建……”
“安城特首何世祺將于今天提前卸任退休……”
春和景明,小院老木椅吱呀亂響,庭院不大卻綠意盎然,矮墻包圍,主人大方展示自己小院風光,過路人騎行而過,“何老,又搗鼓這些花草呢!”
何世祺小心將冷水噴灑在綠葉紅花上,笑著打了聲招呼,來人從自行車上下來遞過來一包曬干的菊花茶,“您身體還好吧,我媽惦記得緊,剛曬好就讓我送來了。”
“好多了。”久居小院,遠離是非,肝硬化的癥狀都減輕不少,何世祺笑呵呵放了噴水壺,轉身去了里屋,拿出一條臘肉遞了過去,“替我謝謝你母親?!?/p>
來人接過臘肉蹬上自行車,“那我就不客氣了,我們一家就好您這一口?!?/p>
夜幕初垂,低矮平屋亮起小燈,何世祺提著菜籃,在門前定定站了一刻,慢慢走了進去,對桌子上的用來捆籬笆的麻繩視而不見。
“陳總理,好久不見。”
斑白的頭發已盡數被染黑,陳志賢放了茶杯,環視屋內,“屋子收拾得不錯?!?/p>
接著話一轉,“我原本也打算在退休后弄個小院,如果阿文沒死的話?!?/p>
混跡官場半生的男人眼中依舊明亮,不見絲毫渾濁,清廉正義,心無雜念,人都說子肖其父,可何世祺曾經以為游走規則之外的宋文柏與陳志賢是不同的人,至少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一座城市墮落的開始,并非起源于罪惡有多么不可戰勝,而是一個國家,一個制度,一個系統的混亂,當漏洞百出,無法讓人信服時,黑與白的分界線也在不斷模糊。
綠林社的出現當真有那么不可饒恕嗎,短短幾年,安城從落后發展為先進,何世祺并不認為這是向罪惡讓步,而是短暫的妥協,他以為不拘泥于規則體系的宋文柏和他是志同道合。
何世祺欣賞宋文柏,然后終歸不是一路人,如果宋文柏沒有查到他與吳四海的真實關系,他也不會冒險利用這次baozha造就人禍。
陸淵行徑瘋狂到超乎常人理解,死于baozha的人不計其數,是個很好的殉職理由。
事故剛發生,他就及時向首都傳遞求援消息,武警人員不足,那他就親自到現場,積極設防布局,整整三天累到脫水昏迷。
這次事故,他挑不出錯處,宋文柏的死更歸不到他身上。
“你錯了?!标愔举t淺笑著搖頭,“對一個失去兒子的父親來說,sharen的證據不重要?!?/p>
一張自罪書擺在面前,陳志賢沒有催促,這一個月以來,他忍耐著仇恨和苦痛等待著輿論降溫,如今他不并介意再多等一會兒。
何世祺靜坐無聲,過了好久,才慢慢拿起鋼筆簽字,在一個父親復仇的決心面前,官途、原則和正義都不重要。
月上梢頭,吊梁懸掛,風吹人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