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頭,吊梁懸掛,風吹人搖。
“前任特首何世祺于家中上吊自盡,警方初步排除他殺,并且根據其留下的自罪書進行了深度調查……”
深棕胡桃木桌面亮著獨屬于油蠟的光亮潤澤,程明生靠著圓桌邊緣,正前方液晶電視里播放著早間新聞。
很快,新聞播報聲被樓下喧囂聲掩蓋,程明生咳嗽兩聲,將香煙熄滅,來到百葉窗前,有個男人正舉著紅牌,“sharen償命,繩之以法”。
好一個“sharen償命”,喬四眼底陰冷,張怡的案子被有意遮掩,警署自然找不到真兇,張建華從年前鬧到年后,日日站在警政大樓門前討說法,等火災消失了三天,以為人早不知道死在哪個角落里。
結果禍害遺千年,消停了幾天又跑出來,只是這次,卻將目標對準了他們,離得不遠不近,就站在公司大樓對面,趕都趕不走。
出事前,張怡曾在喬四手底下的酒吧工作過一段時間,張建華是知道警署掏不出錢,便將算盤打到這里來,可喬四深知賭徒秉性,一旦砸錢下去,被捏住把柄,將永遠都糾纏不清。
只是奇怪的是,張建華戒不了賭,為了賭債甚至不惜賣女,一向對女兒漠不關心,現在又是怎么知道張怡生前工作的地點。
圍觀的人堵的水泄不通,喬四巡視著,以張建華的腦子可想不到這個辦法,人群不遠處,女人一身黑衣,如早春青竹,清冷挺拔,昂首直視,視線正對他們的位置。
是她。喬四暗道棘手,程明生卻低低笑著,干脆拉開百葉窗,毫無遮擋,清清楚楚,樓下有人喊了一聲,人群齊刷刷看了過來,喬四匆忙擋臉閃躲。
安城多雨,剛熬過寒冬進入早春,便急不可耐下起了小雨,忙于躲雨的人群四散,公司門口少見的清凈,喬四得以走正門,邁著大步,邊走著邊抬手遮擋雨點,離車幾步,駐足不前。
車旁,撐著黑傘的人緩緩抬起傘沿,喬四手臂垂下,不再遮雨。
剛剝下絨羽的早春還帶這些冬日的料峭寒意,尤其是這時候的雨,更是冷冽,喬四開了車內空調,玻璃很快蒙了層霧。
在這種地方遇見,喬四不信是偶遇,直入主題,“書音姐,您有話直說吧。”
“沒什么,只是想提醒你一句,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喬四眉間皺出個川字,“您大可不必如此費心挑撥我和程先生的關系。”
林書音一臉無辜,“我有提到程明生嗎?”
自知贏不過口舌之爭,喬四不再浪費時間辯駁,板著臉,頗有點油鹽不進的意思,車門打開又合上,身旁空空如也。
繃直的后背松懈,喬四后仰著坐背,黎堯、陸淵、宋文柏,甚至就連不值一提的許舟,都是程明生野心的犧牲品。
程明生要做一位干干凈凈、身世清白的企業家,任何知曉骯臟過去的人都不可能活過程明生的算計。
他也不例外。掌心汗shi,喬四蜷縮著手指試圖擦拭手心shi漉漉的觸感,和預想中不同,進入公司后他雖職位高升,但卻無法真正接觸到公司核心會議,只因程明生始終對他有防備。
酒吧只是掛在他名下,程明生明知這點卻還是沒有對外澄清,任由謠言甚囂塵上,他在公司無形中遭受多少猜忌和揣測,程明生心知肚明。
他不過是需要有個人做他的替死鬼。
深夜的小巷,透著詭異得寂靜,“您是說,我這樣就能拿到錢?”
張建華直勾勾盯著林書音,單薄身體裹著一層月光,像一截纖細的竹身昂然不問世事,仿佛他身上的銅臭味沾染不了她分毫。
沒有肯定的回答,可張建華看著林書音,心里來了底氣。
孤冷月光下,張建華腳步輕盈,藏不住即將得償所愿的欣喜和愉悅,可他走向的那條幽深小巷當真通往幸福嗎?
有些蒼白的嘴唇微微勾起,林書音注視著遠去的背影,平靜的眼中分不清到底是悲憫還是冷漠。
極力壓榨女兒所有價值,多么殘忍的父親,所以去死吧,就這么帶著虛無的幻想走向你必死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