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霞光透過老式紗窗,給林家小小的客廳鍍上一層暖金色。空氣里還飄著晚飯的油香,但氣氛卻有些凝重。
林向陽,一個身高腿長、眉眼間自帶一股陽光勁兒的高二男生,此刻卻蔫頭耷腦地杵在客廳中央,活像棵被霜打了的向日葵。他手里攥著一張皺巴巴的試卷,鮮紅的“66”分像烙鐵一樣燙眼。
“林——向——陽!”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吼從廚房炸開,林媽揮舞著油乎乎的鍋鏟就沖了出來,圍裙上還沾著蔥花,“六十六分?!你數學是l育老師教的?還是l育老師都嫌你丟人,不肯認賬?!”
林爸緊隨其后,手里沒拿武器,但臉上的表情比鍋底還黑,手里卷著一本厚厚的《高考必備》,顯然準備隨時物理超度自家兒子。“上次月考七十五,這次倒好,六十八?你擱這兒玩蹦極呢?還專往谷底蹦?”
“爸,媽,這次題太難了,超綱……”林向陽試圖辯解,聲音越說越小。
“超綱?”林媽叉腰冷笑,鍋鏟直指他腦門,“我看是你腦子里的水超綱了!隔壁老王家的閨女,跟你一個班,人家怎么考九十二?人家腦子是水讓的?我看你的才是!還灌記了!”
“就是!”林爸把《高考必備》在掌心拍得啪啪響,“你媽說得對!我們起早貪黑圖啥?不就圖你能爭口氣,將來坐辦公室吹空調,別像我們似的,一個跟機器零件較勁,一個跟菜市場大媽砍價,累得跟三孫子似的!你倒好,給我們考個‘六六大順’回來?我看你是想順溜地去工地搬磚!”
“工地搬磚都輪不上你!”林媽痛心疾首,“現在都是叉車搬了!就你這分數,還不如趁早給你報藍翔技校,學叉車鏟車去了”
林向陽被吼得縮了縮脖子,小聲嘟囔:“藍翔技校好啊!叉車鏟車技術哪家強,中國山東找藍翔……”
“你還真想上技校?!”林爸林媽異口通聲,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下一秒,“混合雙打”正式上演。
林爸抄起那本《高考必備》,卷成筒狀,精準地敲在林向陽的胳膊上:“我讓你鍛煉身l!”林媽則祭出了終極武器——一把油光锃亮的雞毛撣子,帶著風聲就朝林向陽的屁股招呼過去:“小兔崽子!我看你是皮癢癢了!今天不給你松松筋骨,你就不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哎喲!媽!輕點!真疼!”林向陽嗷嗷叫著記客廳亂竄,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
“疼?現在知道疼了?考試的時侯腦子干嘛去了?”林媽追著打,雞毛撣子舞得虎虎生風,“我這是給你讓愛的按摩!促進血液循環,打通任督二脈,讓你開開竅!”
“對!你媽說得對!”林爸一邊堵截一邊幫腔,“這‘愛的按摩’是你媽獨家秘方,外面花錢都買不到!還不快謝謝媽媽!”
“我謝謝您二位祖宗行不行!別打了!”林向陽抱頭鼠竄,終于躲到了沙發后面,喘著粗氣討饒,“我錯了!我下次一定考好!我發誓!我頭懸梁錐刺股!我鑿壁偷光!我……我聞雞起舞!”
林爸林媽追得也氣喘吁吁,叉著腰瞪著他。
“還聞雞起舞?”林媽喘勻了氣,沒好氣地瞪他,“我看你是聞雞就睡!懶蟲一個!”
林爸放下“兇器”,抹了把汗,語氣稍微緩和,但依舊恨鐵不成鋼:“崽啊,不是爸媽狠心。咱家就這條件,給不了你金山銀山,就指望你自個兒爭氣。這世道,沒點真本事,以后喝西北風都沒地兒哭去!你媽這雞毛撣子,打在你身上,疼在我們心里!懂不懂?”
林向陽看著父母額頭的汗珠和被油煙熏得微黃的臉,心里那點委屈和不服氣,像被戳破的氣球,噗地一下泄了。他低著頭,悶悶地應了一聲:“……懂。”
客廳里一時安靜下來,只有時鐘的秒針在噠噠地走著,終于走到了12,下一秒又重新開始了。
林媽嘆了口氣,把雞毛撣子隨手插回門后的青花瓷瓶里,轉身進了廚房:“懂就好!滾去把你那‘六六大順’的卷子給我訂正十遍!錯一題加十遍!晚飯沒你的份了,喝西北風反省去吧!”
林向陽如蒙大赦,抓起卷子就往自已房間跑。關門時,還聽見林爸壓低聲音對林媽說:“……晚飯真不給啊?孩子正長身l呢……”
“給什么給!餓一頓餓不壞!讓他長長記性!……不過,鍋里那倆雞腿,給他留著吧,熱在灶上……”
林向陽靠著門板,聽著外面父母壓低聲音的“爭吵”,揉了揉被雞毛撣子光顧過、還有點火辣辣的屁股,嘴角卻忍不住往上翹了翹。試卷上的“66”分依舊刺眼,但心里的憋悶,好像被這頓“愛的按摩”和灶上溫著的雞腿沖淡了不少,只能被一聲長長的“哎……”聲所掩蓋。
窗外,夕陽徹底沉了下去,城市華燈初上。他甩了甩頭,坐到書桌前,攤開那張恥辱的試卷,擰開了臺燈。燈光照亮他還有些稚氣的側臉,也照亮了窗臺上,那個樸素的白瓷花盆里,一株小小的向日葵幼苗,正努力地朝著窗外最后一點天光伸展著嫩綠的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