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后來人們推斷,按照現(xiàn)在的說法,當時的二驢子他哥小狗子,是得了白血病死的。所以,當他聽到自己剛剛認識的那個小光頭,得了白血病,真是極度的震驚,這種病,若是發(fā)生在有錢人家里,人家憑借強大的經(jīng)濟能力,或許還能找到合適的骨髓,進行移植,還能將生命延續(xù)下去。可是,在平常人家,尤其是像小光頭這樣,生活本來就已經(jīng)墜入谷底的家庭來說,那前方只有一條路:等死。不說能不能找到合適的配型,就只單單醫(yī)療費用一項,就把她們擋在了門外,對于這樣的家庭來說,那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
婦女繼續(xù)絮絮叨叨:“妞妞這丫頭,也是懂事的讓人心疼,我聽別人說的,人家醫(yī)生說的,這孩子若是得不到很好的救治,可能活不過兩年了,可這個孩子,只要身體稍微好一點,就給家里刷鍋洗碗,做飯熬藥,洗衣服,哎~當真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我們家那個孫子,跟那妞妞一般大,還整天只知道打打鬧鬧,玩游戲呢,什么都不知道干。這還不說,人家那丫頭,把家里的活干完了,只要有時間,就推著個嬰兒推車,到處去撿廢品,你從她們家收的那些廢品,都是妞妞這么大點兒的小人兒,推著小車,一點兒一點兒的從外面撿回來的,我們也曾經(jīng)問過她,我說:妞妞,人家別的孩子要么上學學習知識,要么就是玩各種游戲,你怎么凈只顧著干活呀?你聽這孩子怎么說?她說:奶奶,人家那些孩子還能活好多年呢,當然應該學習,以后可以當科學家,當老師。可我呢?反正可能也就還有一兩年的時間,那些夢想,是永遠不可能實現(xiàn)了,我干嘛還浪費那個時間,?還不如抓緊時間,幫著爸爸媽媽多做些事情,好讓爸爸不再那么拼命掙錢,多一些時間陪陪我們。讓媽媽多吃點兒好吃的,好讓她能夠多活幾年。”說到這里,那個婦女,已經(jīng)泣不成聲,“多么懂事的孩子。”
老王這才醒悟過來,那個可愛的小光頭,竟然是一個小姑娘,他知道,對于一向喜歡漂亮的女孩子來說,那一頭漂亮的長頭發(fā),意味著什么?對于一個正處于應該學習玩耍的年齡,拼命的掙錢,那又是為了什么?那是一種神圣的使命感,推動著她,不顧自己的痛苦,一路負重前行。
他不禁有些自慚形穢。不管怎么說,自己也還算身體健康,心理也沒有什么大的問題,可自己在干什么?一天只為三頓飽飯,兩頓小酒,稀里糊涂,了此殘生,這對得起他自己曾經(jīng)有過的滿腔抱負,對得起母親生前對自己滿心的期待嗎?他的內(nèi)心極度震蕩,使的大腦好似一片空白,又好像里面激浪翻涌,久久不能平息。
他只是模模糊糊的聽到婦女繼續(xù)嘮叨:“我們附近,原來好幾個老頭老太太,沒事也喜歡撿廢品,賺幾個零花錢的,可自從妞妞開始撿廢品以后,都主動的把這附近的廢品讓給了妞妞去撿,實在想撿了,就去比較遠的地方。她們知道,這一家人,不會憑白無故的接受他人的幫助,只能以自己的方式,盡最大的努力幫助他們。”
“那個……哦~那個小段,作為一個男人,難道不應該撐起整個家庭的負擔,讓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不經(jīng)受這么殘酷的風吹雨打嗎?為什么要讓這么一個剛剛懂事的孩子,來承擔這么重的家庭負擔。”老王聽到自己沙啞的聲音提問。但他不能確定,那是自己的聲音。
“哎~誰說那個小段不管這個家了?”那個婦女嘆了一下口氣,眼圈又紅了起來,“你也知道,咱們窮人要想掙多一些錢,有多么不容易,那個小段,為了掙夠給小娟,給妞妞看病的錢,除了正式的工廠工作之外,凡事能夠掙到錢的工作,他都不會放過,有時候會同時兼職三四份工作。可是,一個人,就算是拼了命,這一天也不過就是只有二十四小時嗎?這二十四小時,總不能一直工作,總要有點時間休息吧?可這小段,一天的休息時間,總共也不到三四個小時,常常在工作的時候,就會睡倒在工作臺上,嚇的老板不得不強逼著他休假,人家老板也擔不起工人在工作的時候,出現(xiàn)點兒什么意外啊。可他哪里呆的住,睡個一兩個小時,就又出去找兼職,那一臉疲憊的樣子,連我們看了都心酸,感覺那還能算個正常人嗎?感覺就是一只每天只是拼命搬運的小螞蟻,永遠不知道停歇。可我們除了心疼之外,又能做些什么呢?”
婦女說完,又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閉上她的嘴,陷入了沉默。那不停的在唇邊飛舞的瓜子皮兒,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停止了跳動。
老王也陷入了沉默,他自己不也時時感覺,自己就是一具只不過能說話,會吃飯的行尸走肉么?他的靈魂又在哪里?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離開的那個小院,那個婦女,大概覺得,自己把該說的話都說出來了,也沒有要攔截他的意思。他只是機械的蹬著三輪車,往前走。
那一家的日子,的確太苦了,太難了,可那與他老王有什么關系嗎?當他老王自己一身傷疤,一臉疲憊的時候,還不是他自己默默的一個人扛?他只不過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個破收破爛兒的,一個外人,有必要把自己攪和進去嗎?何況,就算自己想幫,人家就一定會接受他的幫助嗎?
他自己不也常常抱著那種固執(zhí)的念頭嗎?我活的起,就好好的活下去,活不起,大不了就是一個死嘛。怕什么?哪一個人,不管活多長時間,到最后,不都是一個死嗎?干什么那么糾結,活的是不是能夠長久?
他決計不會因為想要多活幾天,而去低三下四的去求得別人的幫助,他想,那一家人,肯定也是抱定了這么一種想法,不管自己如何的拼命,那是自己的事情,與別人無關,不能因為自己的不幸,也要把別人也拖下水。
他的腦子里,胡思亂想,以至于稀里糊涂的把三輪車蹬回了他租住的房子跟前,當他伸手掏出來鑰匙開房門的一刻,才想起來,車上還拉著一車廢品呢。
這才又趕緊的拉著廢品,往離的最近的廢品收購站送。
這兩天,他刻意的遠離開那一片區(qū)域,他不想把自己攪和進去,他怕自己,一見到那個擁有一雙童話故事里,洋娃娃一樣的水汪汪大眼睛,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他只有遠遠的逃離,遠離那個讓人心疼的故事,那是別人的故事,與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