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兒的話,王家有全都聽在了耳朵里,他再也在孫玉秀的背上趴不住了,都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的臉肯定比大紅布還要紅。
王家有推了孫玉秀后背一把,順勢使了一個千斤墜,孫玉秀再也攏不住王家有的雙腿,王家有“撲通”一聲,落在地上。
孫玉秀轉回身來,看著王家有,著急的說:“大叔,你這是干什么?小孩子瞎說八道,讓他說去吧,咱還能擋住小孩兒的嘴嗎?”
說著,又要伸手把王家有背在身上。王家有這回說什么也不讓她背了。他搖著手,使勁的推擋著孫玉秀的胳膊,拒絕她說:“秀秀,我是一個土埋半截的老頭子了,對別人的閑言碎語真的不太在意了,但是,秀秀,你還是一個姑娘,還沒有嫁人,我不能不顧及對你的影響。而且,這馬上就要到了你的村里了,我要是還讓你背著,會讓你的家里人,也在村里抬不起頭來的,將來,你還嫁不嫁人啦?”
說著,王家有咬著牙,往前挪動著腳步,可兩條腿,兩只腳,全都疼的針扎一樣。王家有又后悔把那雙布鞋扔了,換了一雙皮鞋,這雙皮鞋,剛穿上的時候,還感覺提高了自己的身份,連走路發出的“咔咔”聲響,都使得他不自覺的挺起了胸膛,以增加自己高大的形象。
可是,走這山路走的時間長了,感覺那雙皮鞋,簡直就是戴在腳上的兩個刑具。剛才休息的時候,王家有脫下鞋來看過,兩個腳脖子,連同腳底板,都磨的發紅發腫,甚至磨起了幾個大水泡。
孫玉秀原本想著,不管王家有怎樣拒絕,都要背著王家有走路,可聽了王家有那一番話,也有些猶疑了,她伸著兩只手,看著王家有疼的呲牙咧嘴的樣子,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王家有看著孫玉秀那猶豫不決的樣子,說:“秀秀,要不你看看,能不能幫我找兩根棍子,我當拐棍拄著,也能走快一點兒。”
孫玉秀看了看滿山的樹木,郁郁蔥蔥的,真是什么樹都有,但她搖了搖頭,“棍子多的是,可沒有斧子,鋸一類的工具,卻是難以找到能夠用作拐棍的合適的棍子的。”
她又鼓起勇氣,說道:“要不,我攙著你走路。應該是沒有什么人再說閑話了吧?”
王家有苦笑著說:“也只好暫時這樣了。”
就這樣,孫玉秀攙著王家有一瘸一拐的往前走,這山路不只是一路的緩坡,是一段的緩坡,一段的陡坡,甚至還有時候,會出現一級一級的臺階,就像城里的樓梯一樣,這路一邊是高聳入云的山峰,一邊卻是深不見底的懸崖,路的寬度,僅僅能容下兩三個人并排行走。對面的山崖間,有一眼清泉汩汩流出,形成一個小小的瀑布,沖下深淵,遠遠傳回的聲響,就像暴風雨時天邊滾滾的雷聲。
王家有側目往下看了一眼,腳下黑黢黢的一片,就像一個巨大的黑洞,要把人吸入無底的深淵。王家有看的眼暈,嚇得再也不敢看向那一邊了。
他沒話找話的和孫玉秀聊天,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免得自己老是忍不住想往腳下邊瞅。
“秀秀,我剛剛聽你叫那個小女孩兒妞妞,那是你的侄女嗎?”
“嗯,那是我哥家的女孩兒,我們家就我和我哥兩個,我哥就只有這么一個女孩兒,現在剛剛五歲了,正在上學前班。我們這里的村子都很小,一個村子,也就幾十戶人家,這幾年人們嫌在村里住著不方便,越來搬到外面去住的人越多,村里已經沒有多少人家了,而每個村子里上學的娃娃就更少了,一個村里,連學前班到六年級的娃娃們都算上,也沒有多少個。前幾年,鎮上把幾個村子里的小學全都進行了撤并,讓娃娃們都到離這里十多里路的壁上鎮的中小學去讀書了。”
“連妞妞這樣五六歲的孩子,也都是自己一個人去十多里地以外的學校去讀書嗎?”王家有驚訝的問。
“怎么會是一個人呀?你不是也看到了嗎?那不是有好幾個孩子嗎?有大的,有小的,一塊兒走嗎?大的十多歲了,完全可以幫著照看小一點的孩子了。”孫玉秀不以為然的說。
王家有想說:“人家城里的孩子,二三里地的平整大公路,十幾歲的孩子上下學,還都要爺爺奶奶,爸爸媽媽來回的接送呢?”
但他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口,只問了一句:“你爸爸媽媽,哥哥嫂子他們就不能抽出一點時間接送一下孩子嗎?”
“咳!山里的孩子,哪里有那么金貴?人家家家戶戶都是這樣過來的,咱家一個女娃子,更用不著那么嬌氣了。反正女娃子早晚都是要嫁人的,早晚也是別人家的人,能讓她上幾天學,認識幾個字,算不上文盲就算對得起她了,用不著那么上心的。再說了,農村人,地里的農活,多的干都干不過來,誰家有那個時間接送孩子呀?”孫玉秀滿不在乎的說著,仿佛她就不是那個早晚都要嫁人的外姓人似的。
王家有并不驚訝于孫玉秀有這種思想,這樣的想法,在過去很多貧困的地區,都曾經存在過。只不過經過這么多年的發展,很多地方早已經富裕了,又經過多方面的教育,都已經認識到了,生男生女一個樣的道理。
但是,來這里之前,王家有聽孫玉秀說過,因為她的家鄉,地處大山當中,交通極為不方便,所以直到現在,她的家鄉,很多村子還都沒有通上電,生活也仍然和很多地方三四十年前相似,根本就沒有什么樓上樓下,電燈電話,那里的人們仍然處于一種接近于原始的農耕生活當中。
所以來這里之前,孫玉秀告訴他:“別指望到那里還能用什么銀行卡,微信什么的交易,一切只能是現金交易,因為到了那里,手機幾乎就成了一塊磚頭,除了趁著有電的時候,能照照相,錄個視頻,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那地方,別說沒有電,就算是有電,也沒有信號,想要跟外面打個電話,那只能是癡心妄想。”
也因此,王家有把還剩的十來萬塊錢,全部從銀行卡和微信里提了出來,換作了現金。現在就全部躺在他隨身攜帶的黑色公文包里。
所以,王家有對這個地方,還有重男輕女的思想并不奇怪,但是,孫玉秀這個在外面打過工,也算是見過一些世面的女孩子了,竟然還會說出這種話,王家有就有些驚訝了。
但他并沒有指責孫玉秀,而是和孫玉秀說起了他認識的另一個也叫妞妞的小女孩兒,那個小女孩兒因為得了白血病,也因為家庭條件不好,連治病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上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