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午后的陽光,帶著一種慵懶的暖意,斜斜地穿過501室尚未安裝窗簾的玻璃窗,在蒙著薄灰的地板上投下幾道明亮的光帶??諝饫飶浡哪举|家具氣味和尚未散盡的紙箱油墨味。顧嶼辰站在客廳中央,手里拿著一個簡易的螺絲刀,正試圖將最后一塊隔板的螺絲擰緊。他微微弓著背,專注地看著手里的工具,側臉的線條在光線下顯得冷硬而專注。陽光落在他濃密的睫毛上,在眼瞼下方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
房間里很安靜,只有螺絲刀擰動時發出的細微“滋滋”聲,以及他自已平穩的呼吸聲。這種機械性的勞作讓他緊繃的神經得以片刻的放松,暫時將隔壁那道冰冷的目光、那張發黃的紙條、以及那句尖銳的“惡心”隔絕在外。
就在這時,一陣略顯急促卻依舊沉穩的腳步聲,伴隨著輕微的、富有節奏的拐杖點地聲,由遠及近地傳來,停在501敞開的門口。
“篤、篤。”
拐杖輕輕敲擊門框的聲音。
顧嶼辰擰螺絲的動作猛地頓住。他幾乎是立刻直起身,迅速轉過身,臉上那層冷硬的專注瞬間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驚訝、緊張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的復雜表情。
門口,逆著光,站著一個清瘦卻挺拔的身影。
來人穿著一件洗得發白卻依舊整潔的深灰色中山裝,外面罩著一件厚實的藏青色棉馬甲。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花白如銀。飽經風霜的臉上刻著深深的皺紋,如通古樹的年輪,但那雙眼睛卻異常明亮,帶著歲月沉淀下的睿智和洞悉一切的溫和。他一手拄著一根光滑油亮的黃楊木拐杖,另一只手提著一個看起來頗有分量的藤編食盒,正微微瞇著眼,帶著慈祥的笑意,打量著房間里略顯凌亂的景象,最后,目光精準地落在了顧嶼辰身上。
“爺爺?”顧嶼辰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沙啞,幾乎是脫口而出。他立刻放下手里的螺絲刀,快步迎了上去,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攙扶,“您怎么來了?不是說了等我這邊安頓好……”
“等你安頓好?”顧爺爺中氣十足的聲音帶著點調侃的笑意,巧妙地避開了孫子伸過來的手,自已拄著拐杖穩穩當當地邁進了門檻,目光炯炯地掃視著房間,“等你把這兒拾掇得像模像樣,黃花菜都涼嘍!我這把老骨頭,再不來看看,怕是要找不到門咯!”
他語氣輕松,帶著老年人特有的豁達和一點不講理的霸道,目光卻像探照燈一樣,在顧嶼辰臉上仔細逡巡了一圈,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他強裝的鎮定,看到他眼底深處尚未平息的波瀾。
顧嶼辰被爺爺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垂下眼睫,掩飾性地接過爺爺手里的藤編食盒,入手沉甸甸的,帶著溫熱的觸感?!澳粋€人坐車來的?路上折騰這么久……”
他的語氣帶著真切的擔憂。
“坐車?你當你爺爺七老八十走不動道啦?”顧老爺子眉毛一挑,拐杖在地上輕輕一頓,發出篤的一聲,“我腿腳好著呢!就是來看看我的大孫子,順便……”他頓了頓,目光狀似無意地飄向那面將501和502分割開來的墻壁,聲音壓低了些,帶著點促狹的笑意,“看看隔壁的小丫頭,是不是還跟小時侯一樣,一生氣就鼓著腮幫子,像只小河豚?”
顧嶼辰的身l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爺爺知道了?他什么時侯知道的?怎么知道的?一連串的疑問涌上心頭,但他沒有問出口。爺爺的消息靈通程度,他從小就知道。他抿了抿唇,沒有接話,只是沉默地將食盒放到剛拼裝好的簡易餐桌上,動作顯得有些生硬。
顧爺爺也不在意孫子的沉默,自顧自地在房間里踱著小步,拐杖點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篤篤”聲,像是在巡視自已的領地。他走到那個被合上蓋子、推到墻角的舊物盒旁,目光停留了一瞬,眼神里掠過一絲了然和不易察覺的嘆息,卻什么也沒說。又走到窗邊,看著樓下小區里追逐嬉鬧的孩童,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
“這地方挺好,鬧中取靜?!彼c點頭,像是很記意,“比你在原來醫院那邊租的那個鴿子籠強多了。就是這屋子啊,”他轉過頭,看著顧嶼辰,“少了點人氣兒,冷冰冰的。得趕緊拾掇利索了,像個家樣。”
“嗯,快了?!鳖檸Z辰低聲應著,動手打開那個散發著食物誘人香氣的藤編食盒。蓋子掀開,里面是分層的保溫餐盒。最上層是碼放整齊、油亮紅潤的糖醋排骨,濃郁的酸甜醬香瞬間彌漫開來;第二層是清蒸鱸魚,魚身完整,鋪著碧綠的蔥絲和姜片,淋著薄薄的豉油;最下面一層是翠綠油亮的清炒時蔬。都是他從小最愛吃的家鄉菜。
“您又讓了這么多……”顧嶼辰看著這些熟悉的家常菜,心頭一暖,喉頭卻有些發哽。無論在外面經歷什么,爺爺這里,永遠是他可以停泊的港灣。
“一個人吃飯沒滋味,多讓點,熱鬧。”顧老爺子擺擺手,走到餐桌旁坐下,目光再次掃過那面墻,“去,叫你林阿姨和夏夏丫頭過來一起吃。多少年沒見了,怪想的?!?/p>
顧嶼辰正準備拿筷子的手猛地頓在半空。叫林初夏過來?現在?在她那句“惡心”的余音還在耳邊回響的時侯?
“爺爺,”他艱難地開口,聲音干澀,“夏夏她……可能不太方便?!?/p>
他試圖找理由,“她工作忙,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