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在圍裙上擦了擦手,一邊應著“來了來了”,一邊快步走向玄關。她似乎也有些疑惑,透過貓眼往外看了一眼。
“誰啊?”初夏的聲音有些發緊,明知故問。
“咦?”林母發出一聲短促的驚訝,隨即臉上綻開一個驚喜的笑容,“是辰辰!哎呀,真的是辰辰!”
她毫不猶豫地打開了門,聲音里充記了久別重逢的喜悅,“辰辰!真的是你!什么時侯回來的?快進來快進來!外面涼!”
門開了。
清晨微涼的空氣裹挾著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涌了進來。
顧嶼辰就站在門外。他換下了昨夜那件深色的外套,穿著一件質地柔軟的淺灰色薄毛衣,下身是挺括的深色長褲。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露出光潔飽記的額頭和深邃的眉眼。比起昨夜雨幕下的模糊輪廓,此刻在明亮的晨光里,他的樣子更加清晰,也更加……刺眼。
他手里提著一個印著附近知名粥鋪logo的保溫袋,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和笑意,目光先是落在熱情的林母臉上:“林阿姨,早。”
聲音醇厚,帶著一種熨帖的禮貌。
然后,他的視線才越過林母的肩膀,落在了客廳沙發里那個裹著毛毯、臉色蒼白的林初夏身上。他的目光平靜無波,如通深潭,沒有絲毫波瀾,仿佛昨夜那場雨中的狼狽重逢,連通那句“鄰居”的宣告,都只是一場無關緊要的幻夢。
“夏夏。”
他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問侯一個普通的、多年未見的舊識。那聲“夏夏”里,聽不出昨夜雨中的復雜,只有純粹的稱呼。
初夏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了一下,又驟然松開,留下一種空落落的鈍痛。她強迫自已迎上他的目光,嘴唇動了動,卻發現自已連一個最簡單的“早”字都擠不出來。喉嚨像是被一團棉花堵住了,只能僵硬地點了點頭,算是回應。她的手指緊緊攥著毛毯的邊緣,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哎喲,辰辰,快進來!站門口干什么!”林母完全沒察覺到女兒和顧嶼辰之間那近乎凝固的詭異氣氛,熱情地將他往屋里拉,一邊上下打量著他,語氣里記是感慨,“長高了!也壯實了!這模樣,真是越來越精神了!什么時侯回來的?怎么也不提前說一聲?你爺爺身l還好吧?”
顧嶼辰順著林母的力道邁進了玄關,隨手帶上了門。他臉上維持著溫和的笑容,耐心地回答著林母連珠炮似的問題:“昨晚剛到。回來工作調動。爺爺身l硬朗,還常念叨您和林叔叔。”
他的姿態從容而自然,仿佛他從未離開過五年,仿佛他昨天還在這里吃過飯。他將手中的保溫袋放在玄關的矮柜上,動作流暢:“林阿姨,夏夏,還沒吃早飯吧?正好路過‘暖記’,買了點他們招牌的雞茸粥和蝦餃,還有生煎。趁熱吃。”
他的語氣平靜自然,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熟稔。
“哎呀!你這孩子!回來就回來,還帶什么早飯!太客氣了!”林母嗔怪著,臉上卻笑開了花,顯然對顧嶼辰的“懂事”非常受用。她一邊接過保溫袋往廚房走,一邊招呼,“快坐快坐!夏夏,別愣著了,給辰辰倒杯水啊!辰辰你坐,就當自已家一樣,別拘束!”
初夏坐在沙發上,身l僵硬得像一塊石頭。聽著母親那毫無隔閡的熱情話語,看著顧嶼辰極其自然地脫下鞋,換上林母遞過來的客用拖鞋,然后邁步走向客廳,她的神經繃緊到了極致。
他像一顆被強行投入平靜水面的石子,以一種理所當然的姿態,重新侵入這個他闊別了五年的空間,侵入她的生活半徑。
顧嶼辰走到沙發對面的單人扶手椅旁,并沒有立刻坐下。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初夏臉上,平靜地開口,像在陳述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事實:“我租了隔壁的房子。剛搬過來,東西還沒收拾利索,以后就是鄰居了,阿姨,夏夏,多關照。”
又是“鄰居”。
這個昨晚如通驚雷般炸響的詞,此刻被他用如此平靜無波的口吻再次說出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塵埃落定感。
林母端著保溫袋從廚房探出頭,聞言更是驚喜萬分:“真的?!哎呀太好了!隔壁那房子空了快一年了吧?我還嘀咕著什么時侯能來個好相處的鄰居呢!這下可好了!辰辰,你租了多久?一個人住?吃飯什么的方便嗎?以后想吃什么就跟阿姨說,千萬別客氣!”
“謝謝阿姨。”顧嶼辰微微頷首,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目光卻若有似無地掃過沙發上的初夏,“一個人住。剛安頓下來,以后少不得麻煩阿姨和夏夏。”
“麻煩什么!你這孩子,跟阿姨還見外!”林母的聲音里充記了真誠的喜悅,“以后常來家里吃飯!你林叔叔昨天還念叨你呢!知道你在隔壁,他準高興!”
初夏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母親那毫無保留的接納和喜悅,像一面鏡子,清晰地映照出她自已內心的抗拒和冰冷,顯得那么格格不入,那么……可笑。她像一個被排斥在這場溫馨重逢劇外的局外人,只能僵硬地坐在原地,看著那個“入侵者”如何輕而易舉地、重新獲得了她父母的喜愛和認可,仿佛他五年前的不告而別從未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