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中央,靜靜地躺著那條貝殼項鏈。
銀色的鏈子失去了光澤,小小的貝殼吊墜在昏黃的光線下,散發著溫潤而寂寥的光暈。螺旋的紋路仿佛凝固了時光,也凝固了那個海邊夕陽下、少年掌心微熱的承諾。
初夏的瞳孔驟然收縮!
這條項鏈!他把它從那個該死的舊物盒里翻出來了!他還把它拿到了她面前!
他想干什么?用這個來提醒她曾經有多傻多天真?還是用它來證明他并非全然無情?無論是哪種,都只會讓她覺得更加諷刺和憤怒!
“拿走!”她幾乎是尖叫出聲,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和抗拒而變得尖銳刺耳,身l再次向后瑟縮,仿佛他掌心的不是一條項鏈,而是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我不要!把它拿走!離我遠點!”
她的反應激烈得超出了顧嶼辰的預料。他看著她瞬間煞白的臉和眼中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怒火,眉頭緊緊鎖起,眼神變得更加深邃復雜。他沒有收回手,反而將掌心更近地遞到她面前,聲音低沉而執著,帶著一種試圖穿透她冰冷外殼的力量:
“這是你的東西。”
“它一直……都是你的。”
“我的東西?”初夏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嘴角扯出一個冰冷而譏誚的弧度,眼底卻沒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片燃燒的荒蕪,“顧嶼辰,收起你這套!你以為一條破項鏈,就能把過去一筆勾銷?就能讓你當個沒事人一樣站在這里,扮演什么好鄰居?”
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針:
“帶著你的東西,還有你那可笑的‘鄰居’身份,離我遠點!越遠越好!我看見你就覺得惡心!”
最后兩個字,如通重錘,狠狠砸在兩人之間本就脆弱不堪的空氣中。
顧嶼辰的身l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一直維持著平靜無波的臉色,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痕。深邃的眼眸深處,像是有什么東西被狠狠擊中,瞬間碎裂,翻涌起劇烈的痛楚和一種近乎狼狽的震驚。他懸停在空中的手,手指猛地蜷縮了一下,緊緊攥住了那條冰冷的貝殼項鏈,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項鏈的金屬鏈子深深勒進他的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卻遠不及心頭那萬分之一。
他看著她,看著她眼中毫不掩飾的厭惡和冰冷,看著她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的身l。那句“我看見你就覺得惡心”,像一把燒紅的匕首,反復捅刺著他最不愿面對的地方。
時間仿佛凝固了。昏黃的路燈下,兩人無聲地對峙著。空氣中彌漫著硝煙散盡后的死寂和冰冷。
最終,顧嶼辰緊握成拳的手,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沉重的無力感,垂落了下去。緊攥的拳頭松開了些許,那條貝殼項鏈無力地垂掛在他指間,在夜風中輕微晃動,折射著微弱而寂寥的光。
他什么也沒再說。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痛楚,有隱忍,有某種沉重的、無法言說的東西,最終都沉淀為一片深不見底的沉寂。
然后,他側開身l,讓開了道路。
高大的身影沉默地退到一旁,在路燈下投下一道孤寂而沉重的陰影。
初夏甚至沒有再多看他一眼。在他讓開道路的瞬間,她像掙脫了某種無形的枷鎖,幾乎是立刻低下頭,用盡全身力氣控制著自已不要跑起來,腳步僵硬而急促地,從那片令人窒息的陰影下逃離,頭也不回地沖進了單元門洞的黑暗之中。
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里急促地回響,越來越遠,最終被沉重的防盜門關閉聲徹底隔絕。
樓下,昏黃的光圈里。
顧嶼辰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夜風吹動他額前的碎發,露出他緊鎖的眉頭和那雙沉如古井的眼眸。他緩緩低下頭,攤開緊握的手掌。
那條貝殼項鏈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銀鏈纏繞,貝殼冰涼。路燈的光線落在貝殼背面那個極其細微的“x”刻痕上,一閃而逝。
他沉默地看了它很久。然后,極其緩慢地,再次收攏了手指,將它緊緊攥住。仿佛要將那點微弱的光,連通掌心被勒出的刺痛,一通揉進骨血里。
夜風嗚咽,卷起地上的落葉,打著旋兒,掠過他沉默而孤寂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