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弄的?”她的聲音發顫,蘸了烈酒的布懸在半空,遲遲不敢落下。
“舊傷。”沈硯之的聲音很輕,“不礙事。”
蘇婉娘沒說話,只是低下頭,用嘴銜住燭臺的邊緣,騰出雙手來按住布巾,輕輕按在他的疤痕上。燭火離她的臉很近,映得她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忽閃忽閃的。她的呼吸拂過沈硯之的胸口,帶著淡淡的桂花香氣,混著烈酒的辛辣,竟讓他緊繃的神經,漸漸放松了些。
“疼嗎?”她問,聲音含著燭臺,有些模糊。
沈硯之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能看見她鼻尖上細密的汗珠,還有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紅的唇。他搖了搖頭,喉結卻控制不住地滾動了一下。
就在這時,東廂房的門“吱呀”開了。秦羅敷披著件黑色的披風,站在雨里,手里拿著個藥瓶,雨水順著她的發梢滴落,眼神落在正房半開的門上,還有那扇門后隱約可見的、交疊的影子上。
她站了片刻,轉身又回了東廂房,門“砰”地關上,震得檐下的燈籠晃了晃。
蘇婉娘似乎沒聽見,只是專注地為沈硯之清理傷口,換了三四塊布巾,血色才漸漸淡了。她從懷里掏出個小瓷瓶,倒出些墨綠色的藥膏,往疤痕上抹:“這是我娘留下的‘生肌散’,治外傷很管用。”
藥膏接觸皮膚的瞬間,沈硯之覺得一陣清涼,胸口的悶痛緩解了不少。他看著蘇婉娘認真的側臉,忽然說:“多謝。”
蘇婉娘這才抬頭,撞進他的目光里,像被燙到似的別過臉:“舉手之勞。”她收拾好東西,轉身要走,裙擺卻不小心勾住了床角,踉蹌著往沈硯之懷里倒去。
沈硯之下意識地伸手扶住她,指尖觸到她腰間的軟肉,像握住了一團溫熱的云。蘇婉娘的臉瞬間紅透了,慌忙站直身子,手里的燭臺晃了晃,燭油滴在沈硯之的手背上,燙出個小小的紅點。
“對不住!”她慌得差點把燭臺扔了。
“無妨。”沈硯之收回手,手背上的灼痛感,竟蓋過了胸口的傷痛。
蘇婉娘逃也似的離開了正房,蓑衣的下擺掃過門檻,帶起一陣風,吹得油燈的火苗跳了跳。王伯看著自家郎君發紅的耳根,忽然嘿嘿笑了兩聲:“蘇姑娘真是個好姑娘。”
沈硯之沒說話,只是低頭看著手背上的燭油印,像個小小的、滾燙的秘密。窗外的雨聲漸漸小了,東廂房里,磨刀的聲音卻又響了起來,比剛才更急,像是在跟誰較勁。
他躺下時,聞到枕頭上有淡淡的桂花香氣,不知是蘇婉娘留下的,還是自已的錯覺。胸口的疤痕被藥膏覆蓋,清涼的感覺一點點蔓延開來,竟讓他想起江南的春天,那時他還在太醫院,林院判總說:“有些傷,要有人疼,才能好得快。”
雨停時,天快亮了。沈硯之聽見東廂房的門開了又關,秦羅敷大概是去院子里劈柴了,斧頭落在木頭上的聲音,帶著股沒處使的力氣。西廂房的燈還亮著,蘇婉娘或許還在繡那幅《寒江獨釣圖》,針腳穿過絲線的聲音,輕得像月光落在地上。
他摸了摸胸口的疤痕,那里的藥膏已經干了,卻留下了淡淡的桂花香氣。這香氣混著窗外的青草味,還有遠處隱約傳來的雞鳴聲,竟讓他覺得,這漫長的夜,終于要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