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雨,總帶著股蠻橫的熱。
沈硯之是在義診后的第三日夜里咳血的。起初只是喉嚨發緊,他以為是白日里給病人診脈累著了,直到一口腥甜涌上喉頭,染紅了素白的帕子,他才意識到,那三年前被魏府的人打斷的舊傷,又在作祟了。
“郎君!”王伯端著藥碗進來,看見帕子上的血跡,嚇得手一抖,藥碗差點摔了,“老奴這就去請大夫!”
“不必。”沈硯之按住他,聲音有些發虛,“老毛病了,喝碗藥就好。”他指的是自已配的止血湯,里面加了些三七和仙鶴草,雖不能根治,卻能暫時壓制。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著窗欞,發出“噼啪”的聲響,像無數只手在拍打著玻璃。西廂房的燈還亮著,隱約能看見蘇婉娘的影子,她似乎還在繡那幅《寒江獨釣圖》,指尖的動作在燈光下,快得像只翻飛的蝴蝶。
東廂房的燈也亮著,秦羅敷大概又在擦她的刀。沈硯之能聽見磨刀石摩擦刀刃的聲音,“沙沙”的,在雨聲里格外清晰,像是在切割著什么無形的東西。
他喝下藥,剛想躺下,就聽見西廂房傳來開門聲。蘇婉娘提著盞燈籠,披著件蓑衣,站在正房門口,雨水順著蓑衣的邊緣滴落,在青石板上積成小小的水洼。
“沈郎君,我聽見動靜,你還好嗎?”她的聲音被雨聲打濕,帶著點模糊的擔憂。
沈硯之剛要應聲,喉嚨又一陣發緊,他慌忙側過身,又咳出幾口血,濺在床前的地板上,像朵驟然綻放的紅梅。
“郎君!”王伯嚇得直哆嗦。
蘇婉娘推門進來,看見地上的血跡,臉色瞬間白了。她把燈籠往桌上一放,燭火搖曳中,她看見沈硯之緊抿的唇,還有帕子上不斷擴大的血色。
“青禾說你白日里就沒好好吃飯。”蘇婉娘蹲下身,指尖離血跡只有寸許,卻不敢碰,“王伯,有干凈的布和烈酒嗎?”
王伯慌忙去找,沈硯之看著她,忽然說:“不用麻煩蘇姑娘了。”
“都什么時侯了還說這話。”蘇婉娘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急切,竟讓沈硯之想起自已的母親——小時侯他生病,母親也是這樣,一邊嗔怪他不愛惜身子,一邊手忙腳亂地找藥。
王伯拿來布和烈酒,蘇婉娘倒了些烈酒在布上,剛要往沈硯之的胸口敷,卻發現他穿的里衣被血浸透了。她咬了咬唇,忽然解下自已的蓑衣,又吹滅了燈籠,只留著桌上那盞油燈。
“沈郎君,得罪了。”她的聲音在昏暗的光線下,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
沈硯之愣住了——女子在男子房中解衣,已是大大的逾矩。可他看著她眼里的擔憂,還有那雙手因為緊張而微微蜷曲的手指,竟說不出拒絕的話。
蘇婉娘小心翼翼地解開沈硯之的衣襟,指尖觸到他冰涼的皮膚,像被燙了似的縮回一下。他的胸口有道猙獰的疤痕,從鎖骨一直延伸到肋骨,是三年前被魏府的人用鐵棍打的,當時骨頭都裂了,差點沒救回來。
“怎么弄的?”她的聲音發顫,蘸了烈酒的布懸在半空,遲遲不敢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