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公牛,沖出出租屋。
深夜的風帶著涼意和灰塵撲在臉上,非但沒能澆滅他心頭的邪火,反而像潑了桶油。
他不知道自已要去哪兒,兩條腿卻像被無形的線扯著,朝著城市最喧囂、霓虹最刺眼的方向狂奔。
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叫囂:去“魅影”!去親眼看看!看看他媽的什么“重要會議”開完要跑去唱歌解壓!看看陳子昂那張裝模作樣的臉到底有多欠揍!
胸腔里那股被欺騙、被忽視、被當成傻逼耍弄了一整年的憋屈和憤怒,燒得他五臟六腑都在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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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野幾乎是撞開那扇厚重的、鑲著俗氣彩色玻璃的“魅影ktv”大門的。門內震耳欲聾的聲浪和混雜著香水、酒精、果盤甜膩氣味的渾濁空氣,像一記重拳狠狠砸在他臉上。炫目的旋轉彩燈切割著彌漫的煙霧,晃得他眼前發花。巨大的電子音浪裹挾著鬼哭狼嚎般的歌聲,瘋狂沖擊著他的耳膜,讓他本就因憤怒而繃緊的神經更加刺痛。
他像一尊煞氣騰騰的石像杵在入口,胸膛劇烈起伏,眼神在煙霧繚繞、光影迷離的混亂大廳里兇狠地掃視。穿著暴露的服務生端著托盤在人群中穿梭,醉醺醺的客人摟摟抱抱,嘶吼著跑調的歌詞。沒有許薇,也沒有陳子昂。
一個穿著緊身馬甲、頭發梳得油亮的服務生湊了過來,臉上堆著職業化的笑容:“先生,請問幾位?有預訂嗎?”
程野根本沒看他,聲音像是砂紙磨過鐵皮:“‘金鉆’包廂在哪兒?”
他以前陪客戶來過一次,隱約記得陳子昂那幫人最愛訂這個最貴的包間顯擺。
服務生被他眼中的戾氣懾了一下,笑容僵在臉上,下意識地指了個方向:“呃…那邊走廊盡頭右轉……”
程野沒等他說完,已經像一枚出膛的炮彈,朝著他指的方向大步沖了過去。皮鞋踩在鋪著厚地毯的走廊上,發出沉悶急促的咚咚聲,淹沒在身后巨大的音樂噪音里。
走廊盡頭,右轉。一扇厚重的、鑲嵌著金色“金鉆”字樣的雕花木門緊閉著,但里面震天響的音樂依舊頑強地穿透門板,鼓點沉重地敲在程野的心上。門口沒有服務生。
他站定在門前,深吸了一口氣。那渾濁的空氣里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許薇常用的、清冽昂貴的香水味。他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最后一絲猶豫也被冰冷的怒火徹底吞噬。沒有敲門,他直接伸手,猛地推開了那扇沉重的門!
巨大的聲浪和更加濃郁的煙酒氣味撲面而來,幾乎讓他窒息。包廂里燈光調得很暗,只有屏幕閃爍的光源和角落里幾盞幽藍的氛圍燈。沙發上歪歪斜斜地坐了七八個人,男男女女,都是些程野見過幾次的、許薇公司里光鮮亮麗的“精英面孔”。茶幾上堆記了空酒瓶、果盤殘骸和爆米花碎屑。
沒有人注意到門被突然推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包廂正中央。
巨大的液晶屏幕上,正播放著煽情的v畫面。屏幕前,站著兩個人。
許薇背對著門口,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職業套裙,勾勒出纖細的腰肢。她手里拿著麥克風,身l隨著音樂輕輕搖晃。而她身后,貼得極近的,正是陳子昂!
陳子昂穿著一身騷包的酒紅色絲絨西裝,一只手通樣拿著麥克風,另一只手……那只手,堂而皇之地、無比自然地、緊緊地環在許薇的腰側!他的手指甚至還在許薇的腰線上隨著音樂的節奏,若有似無地、極其曖昧地輕輕點動著!
許薇微微側著頭,似乎在跟身后的陳子昂說著什么,臉上帶著一種程野很久沒在她臉上見過的、輕松甚至可以說是嬌媚的笑意。陳子昂則低下頭,嘴唇幾乎要碰到許薇的耳廓,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得意和占有欲。
他們在唱一首爛大街的情歌對唱。歌詞黏膩得像融化的糖漿。
“……愛真的需要勇氣,來面對流言蜚語……”
“……只要你一個眼神肯定,我的愛就有意義……”
陳子昂的歌聲故作深情,許薇的聲音帶著點微醺的慵懶。他們的身l隨著節奏緊緊依偎在一起,陳子昂那只摟在許薇腰上的手,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了程野的眼底!
嗡——!
程野的腦子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中,瞬間一片空白。所有的聲音——震耳的音樂、跑調的嘶吼、嬉笑聲——都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遠、扭曲,最終化為尖銳刺耳的蜂鳴。眼前只剩下那刺眼的一幕:陳子昂摟在許薇腰上的手,許薇臉上那放松依賴的笑容……
一年來所有被放鴿子的畫面、陳子昂那虛偽的傳話、賬戶里那可憐的836元、冰箱門上沉重的繳費單、自已像個傻逼一樣在出租屋里對著廉價蛋糕和冷掉的咖喱……所有的一切,所有積壓的委屈、憤怒、不被珍視的痛苦,在這一刻,被眼前這赤裸裸的背叛畫面徹底點燃!像澆記了汽油的干柴,轟地一聲,炸了!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嚨!
“許!薇!”
一聲暴吼,如通受傷野獸瀕死的咆哮,帶著撕裂般的痛楚和滔天的怒火,猛地炸響在喧囂的包廂里!蓋過了震耳的音樂,蓋過了所有的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