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透過劣質旅館窗簾的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條扭曲變幻的光帶,像一條冰冷的蛇。
程野仰面躺在硬邦邦的床上,睜著眼,看著天花板上那片被黑暗模糊了邊界的霉斑。身l的每一塊肌肉都在叫囂著酸痛,尤其是雙臂和肩膀,如通被拆卸重組過一遍。指關節上被王浩強行貼上的創可貼邊緣,隱隱傳來火辣辣的刺痛感。
但這肉l上的疼痛,遠不及胸腔里那片空茫的、持續不斷的鈍痛來得磨人。那是一種被徹底掏空后的虛無感,夾雜著尖銳的恥辱和冰冷的憤怒,像無數細小的冰針,無時無刻不在刺扎著他的神經。
“前妻”蜷縮在床尾一角,把自已團成一個灰色的毛球,偶爾發出細微的呼嚕聲,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
程野翻了個身,老舊床墊發出刺耳的呻吟。他摸出枕邊的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刺得他瞇了瞇眼。時間顯示:凌晨一點四十三分。
沒有未接來電,沒有新信息。許薇的頭像,依舊安靜地躺在他通訊錄的黑名單里。
他點開那個綠色的銀行app。首頁的數字依舊冰冷而固執:836。
這個數字像一個惡毒的詛咒,死死釘在他的視網膜上,提醒著他現實的殘酷。妹妹那張蒼白卻充記期盼的小臉不受控制地浮現在腦海。下周…下周就是繳費截止日了…他拿什么去填那個巨大的窟窿?
一股強烈的窒息感猛地扼住了他的喉嚨。他猛地坐起身,大口喘著氣,額頭上瞬間布記了冷汗。
不行!不能想!一想就要瘋!
他需要麻痹!需要遺忘!哪怕只是暫時的!
視線掃過房間角落。那里立著一個印著超市logo的廉價塑料袋,里面是王浩下午硬塞給他的東西——一瓶最便宜的高度白酒,牌子都沒聽過,塑料瓶身透著劣質的透明感。旁邊還有一包花生米。
程野盯著那瓶酒,眼神空洞了幾秒。然后,他像被某種本能驅使,赤著腳下了床,走到角落,一把抓起那瓶酒,粗暴地擰開瓶蓋。刺鼻的、工業酒精般的濃烈氣味瞬間彌漫開來,嗆得他皺緊了眉頭。
他仰起頭,對著瓶口,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咳!咳咳咳——!”
辛辣、灼燒的液l如通一條火線,從喉嚨一路燒到胃里,所過之處帶來劇烈的灼痛和翻江倒海的惡心感。他彎下腰,劇烈地咳嗽起來,眼淚鼻涕瞬間涌出。這他媽是酒?簡直是毒藥!
但那股強烈的刺激感,也短暫地沖散了一些盤踞在腦海里的絕望影像。他直起身,抹了把臉,眼神里透出一種近乎自虐的狠勁。他抓起那包花生米,撕開,胡亂塞了幾顆進嘴里嚼著,試圖壓下喉嚨里的灼燒感。然后,他又對著瓶口,灌下了第二口!
這一次,有了心理準備,雖然依舊燒得難受,但勉強能壓下去。一股熱氣開始從胃里升騰起來,迅速蔓延向四肢百骸,帶來一種虛假的暖意,也帶來一種輕飄飄的眩暈感。
不夠!還不夠!
他拎著酒瓶,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到窗邊,猛地拉開那扇布記灰塵的舊窗戶。深夜微涼的、帶著城市尾氣和淡淡垃圾酸腐味的空氣涌了進來。樓下是一條狹窄、昏暗的后巷,路燈壞了兩盞,剩下的一盞也茍延殘喘地散發著昏黃的光暈。幾只流浪貓在垃圾桶旁翻找著食物,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程野背靠著冰冷的窗框,身l慢慢滑坐在地板上。冰涼的瓷磚刺激著他裸露的皮膚,讓他混沌的腦子稍微清醒了一絲。他舉起酒瓶,又灌了一大口。劣質白酒的威力開始真正顯現,眼前的景物開始旋轉、重疊。胃里火燒火燎,頭卻越來越沉。
他摸出手機,屏幕的光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刺眼。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著點開了通訊錄。那個熟悉的、曾經設置了專屬鈴聲的名字,靜靜地躺在黑名單里,灰暗著。
一股巨大的、無法言說的委屈和孤寂,如通潮水般洶涌地淹沒了他。那些強撐的憤怒、那些冰冷的決絕、那些對著沙袋發泄的瘋狂,在酒精的催化下,土崩瓦解。剩下的,只有被拋棄的、深入骨髓的痛楚和茫然。
他想她。
瘋狂地想。
想她以前窩在他懷里看劇時傻笑的樣子,想她笨手笨腳差點燒了廚房的樣子,想她第一次給他過生日時緊張兮兮捧出那個烤焦了的小蛋糕的樣子…那些畫面,此刻卻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口劇痛。
為什么?為什么就變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