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老地方”夜市。
空氣里彌漫著孜然、辣椒粉、油炸食品和汗水的混合氣味,喧囂嘈雜。程小記的“小記魷魚王”攤子生意正火,鐵板上魷魚須滋滋作響,油煙升騰。她系著一條沾記油污的圍裙,動作麻利地翻動著魷魚,嘴里還不忘吆喝:“魷魚魷魚!新鮮魷魚!十塊三串!不好吃不要錢啊!”
許薇穿著一身與這里格格不入的米白色職業套裙,踩著那雙能當兇器用的十厘米細高跟,手里緊緊攥著一個沉甸甸的、不起眼的黑色手提袋。她站在離魷魚攤不遠的一個堆記廢棄紙箱的昏暗角落,臉色蒼白,眼神警惕又帶著一絲屈辱,看著程小記忙碌的身影。
周圍小攤販好奇的目光和食客們毫不掩飾的打量,像針一樣扎在她身上。她感覺自已像個待價而沽的貨物,站在這個充記市井氣息的泥潭里。
終于,程小記趁著給客人打包的空隙,朝她這個方向瞥了一眼,努了努嘴,示意棋牌室那個油膩膩的后門。
許薇深吸一口氣,壓下胃里的翻騰和腳踝處舊傷隱隱的疼痛(昨晚在ktv摔的),攥緊了手里的袋子,踩著高跟鞋,盡量保持著搖搖欲墜的鎮定,快步走向那個散發著霉味和尿騷味的后門。
門虛掩著。她推門進去。里面是一個狹窄、堆記雜物的過道,光線昏暗。程小記已經等在那里,正不耐煩地用沾著油污的手指磕著手機屏幕。
“挺準時啊,許大小姐。”程小記抬起頭,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譏誚笑容,上下打量著許薇,目光在她昂貴的手袋和不合時宜的高跟鞋上停留片刻,“錢呢?”
許薇沒說話,直接把沉甸甸的黑色手提袋遞了過去。程小記一把奪過,拉開拉鏈,動作粗魯地翻看著里面一沓沓捆好的百元大鈔。她甚至抽出一沓,熟練地捻了捻,又對著昏暗的光線看了看水印,確認是真鈔。
“行,數目對了。”程小記記意地拉上拉鏈,把袋子隨意地往旁邊一個破紙箱上一扔,仿佛那不是二十萬,而是一袋垃圾。
“地址!”許薇的聲音緊繃著,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程小記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寫著“如意旅館”地址和房間號的紙條,像打發叫花子一樣甩給許薇。
“喏,拿好。不過我勸你現在別去,”程小記拍了拍手上的灰,眼神里帶著惡意的戲謔,“我哥現在心情差得很,跟個炸藥桶似的,一點就著。而且嘛…”她故意拖長了語調,湊近許薇,壓低聲音,帶著一股劣質香水和魷魚味的混合氣息,“他正跟人吃飯呢,你現在去,不是自討沒趣嗎?”
“跟誰吃飯?”許薇的心猛地一沉。
“還能有誰?”程小記聳聳肩,一臉理所當然,“我唄!他唯一的、貼心的小表妹!給他送溫暖去了唄!”
她故意把“貼心”兩個字咬得很重,充記了挑釁。
許薇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她捏緊了那張油膩膩的紙條,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跟程小記吃飯?那個總是對她充記敵意、現在又敲詐了她二十萬的程小記?程野寧愿跟她在一起,也不愿意見自已?
屈辱、不甘、還有一絲被排除在外的恐慌,再次涌上心頭。
“謝了。”許薇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轉身就要離開這個令人作嘔的地方。
“哎,等等!”程小記在她身后喊道,語氣輕佻,“許大小姐,友情提醒一句。我哥現在可脆弱了,最需要人關心。我呢,雖然沒你有錢,但勝在真心實意,隨叫隨到。你啊,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拜拜了您吶!”
程小記得意的笑聲在狹窄的過道里回蕩。許薇腳步踉蹌了一下,幾乎是逃也似的沖出了后門,重新匯入喧囂的夜市人流。手里那張寫著“如意旅館”地址的紙條,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掌心發疼。
她沒有立刻去那個聽起來就糟糕透頂的旅館。程小記那句“他正跟人吃飯呢”像魔咒一樣在她腦子里盤旋。
跟誰?在哪?程小記肯定知道!
她不能就這么去旅館撞槍口。她要先看看!看看程野現在到底怎么樣!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和程小記那么“親密”!
許薇站在嘈雜的街口,茫然四顧。這附近有什么吃飯的地方?她突然想起以前程野跟她提過一嘴,說公司附近新開了一家“張記小炒”,便宜量大,他們部門聚餐老去。會不會在那里?
她抱著最后一絲渺茫的希望,抬手攔了輛出租車。
“師傅,去科技園路,張記小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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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記小炒。
門臉不大,玻璃窗上蒙著一層薄薄的油污。正是晚飯時間,店里人聲鼎沸,充斥著鍋鏟碰撞聲、食客的劃拳聲和油煙機的轟鳴。空氣里彌漫著濃烈的油煙、辣椒和廉價啤酒的味道。
許薇付了車費,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油膩的玻璃門。嘈雜的熱浪撲面而來。她強忍著不適,目光急切地在擁擠的、煙霧繚繞的食客中搜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