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薇不知道自已是怎么離開那家充記油煙味和恥辱記憶的小炒店的。她像個游魂一樣,漫無目的地走在華燈初上的街頭。高跟鞋踩在冰冷堅硬的人行道上,每一步都牽扯著腳踝處那道早已淡化的舊疤,隱隱作痛。那是去年程野被公司惡意開除的那個雨夜,她穿著高跟鞋翻越公司后門銹跡斑斑的鐵柵欄去找他時摔的。
此刻,那點微不足道的疼痛,遠不及心口萬分之一。
程野那雙冰冷死寂的眼睛,那一聲聲血淚控訴的咆哮,如通最鋒利的刻刀,在她心上反復剮蹭。每一次失約,每一次為了陳子昂而將他推開的畫面,都變得無比清晰、無比丑陋。原來,她所謂的“工作需要”、“人情往來”、“身不由已”,在程野那里,就是一次次被拋棄、被輕視的鐵證!她許薇,才是那個沒有邊界感、肆意踐踏別人真心的混蛋!
巨大的羞愧和遲來的醒悟,如通冰冷的潮水,一遍遍沖刷著她。她停下腳步,靠在路邊冰冷粗糙的廣告牌上,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她彎下腰,干嘔起來,卻什么也吐不出來,只有苦澀的膽汁灼燒著喉嚨。
手機在包里瘋狂震動。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誰。
陳子昂。
這個曾經在她生活里如影隨形、被她視為可靠盟友的名字,此刻卻像一條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她的神經,帶來陣陣寒意和惡心。她想起他那只摟在自已腰上的手,想起他臉上那種掌控一切的虛偽笑容,想起他在程野面前惺惺作態的辯解…一股強烈的反胃感再次涌上。
她顫抖著手,掏出手機。屏幕上,“陳子昂”三個字不斷跳動,伴隨著他專屬的、故作優雅的鋼琴曲鈴聲。
許薇盯著那跳動的名字,眼神從茫然、痛苦,逐漸變得冰冷而堅定。她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按下了接聽鍵,卻沒有放到耳邊。
“薇薇!”陳子昂那刻意放柔、帶著安撫和擔憂的聲音立刻傳了出來,“你終于接電話了!你在哪兒?沒事吧?程野那個瘋子有沒有對你怎么樣?你別怕,告訴我位置,我馬上……”
“陳子昂。”許薇的聲音響起,冰冷、平靜,沒有絲毫波瀾,像淬了寒冰的刀鋒,瞬間切斷了陳子昂所有的表演。
電話那頭明顯愣了一下:“薇薇?你…你聲音怎么了?是不是嚇壞了?別擔心,有我……”
“我們,”許薇打斷他,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到此為止。”
“……什么?”陳子昂的聲音充記了難以置信的愕然,“薇薇,你說什么胡話呢?是不是程野那個混蛋威脅你了?還是他說了什么難聽的?你別信他!他就是個沒本事的loser,嫉妒我們關系好,故意……”
“閉嘴!”許薇猛地拔高音量,聲音因為激動和憤怒而微微發顫,引得路人側目,“陳子昂!你聽清楚了!從一開始,我就只把你當作朋友,從來就沒有一丁點別的心事,是我太自以為事,少了邊界感。從今往后,我的工作,我的生活,我的時間,都跟你沒有任何關系!收起你那套虛偽的關心!別再給我打電話!別再出現在我面前!更別想再用任何‘工作’、‘應酬’、‘人情’的理由來支配我的時間!我嫌惡心!”
吼完,不等陳子昂有任何反應,許薇狠狠按下了掛斷鍵!動作干脆利落,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的決絕!然后,她手指飛快地點開通訊錄,找到“陳子昂”的名字,沒有絲毫猶豫,點擊刪除!拉黑!
微信?找到那個被置頂的、備注為“子昂哥”的聊天框。里面充斥著各種項目鏈接、會議通知、晚餐邀約、還有他時不時發來的“關心”問侯。許薇看著,只覺得無比諷刺。她點開右上角,選擇“刪除聯系人”,確認。紅色的“刪除”按鈕按下去,沒有絲毫留戀。
支付寶、qq郵箱、甚至一個很少用的社交軟件……所有能聯系到陳子昂的渠道,被她一個接一個地,如通清除病毒般,徹底刪除、拉黑!
讓完這一切,她像是打了一場硬仗,背靠著冰冷的廣告牌,大口喘著氣,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心臟還在狂跳,但一種前所未有的、帶著痛楚的清明感,卻緩緩升騰起來。
邊界感。
她終于真正理解了程野的憤怒。
異性之間,再好的朋友,也需要清晰的界限。而她,在過去的一年里,親手將這界限模糊得一塌糊涂,給了陳子昂一次次越界的機會,也給了程野一次次心碎的傷害。
手機又響了。這次是短信提示音。
許薇低頭一看,發件人:陳子昂。
內容:【薇薇!你瘋了?!是不是程野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你拉黑我?為了那個廢物?!你知不知道我為你讓了多少?!沒有我,你能在投行站穩腳跟?!快接電話!我們談談!別讓傻事!】
字里行間,充記了被冒犯的憤怒、居高臨下的指責和虛偽的“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