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被反扣在桌面后,那催命的震動聲被隔絕在厚重的書本之下,變得沉悶而遙遠。但樊勝美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寧靜。那頭“家庭”的怪獸只是被按下了暫停鍵,隨時可能爆發出更瘋狂的嘶吼。她強迫自已將最后一絲被攪亂的注意力,重新凝聚在攤開的《民法總則》上。密密麻麻的法條如通冰冷的柵欄,將那些陰暗的嘶吼暫時擋在外面。
掌心的傷口被粗糙的書頁邊緣摩擦,帶來陣陣清晰的刺痛。她反而握得更緊了些,仿佛這痛楚是連接現實、對抗虛幻恐懼的錨點。房間里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和紙墨氣息,邱瑩瑩縮在客廳的沙發上,抱著抱枕,時不時偷瞄一眼緊閉的房門,大氣不敢出。剛才那場風暴和樊勝美扣手機時冰冷的眼神,著實嚇到了她。
時間在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中,在晦澀法條帶來的思維摩擦中,緩慢而沉重地流淌。窗外的天色漸漸暗沉下來,城市的霓虹開始在遠處閃爍。
“咔噠?!?/p>
2202的房門被輕輕推開,關雎爾背著沉重的通勤包,一臉疲憊地走了進來,鼻梁上架著的眼鏡都滑落了幾分。她習慣性地先去廚房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才長長舒了口氣,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
“瑩瑩,樊姐呢?”關雎爾放下水杯,揉了揉酸澀的眉心,聲音帶著工作一天的沙啞。
邱瑩瑩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從沙發上彈起來,湊到關雎爾身邊,壓低聲音,帶著心有余悸:“關關你回來啦!樊姐在房間里……看書呢。下午……下午可嚇人了!”她飛快地把下午樊勝美暈倒、撕衣服撕本子、最后扣手機看書的過程,用她特有的、帶著點夸張的語氣描述了一遍,尤其強調了樊勝美手上流著血還死死抓著那本厚書的駭人場景。
關雎爾聽得眉頭越皺越緊,鏡片后的眼睛里充記了驚疑和擔憂。她下意識地看向樊勝美緊閉的房門,里面沒有任何聲響,安靜得有些異樣。
就在這時,樊勝美的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樊勝美走了出來,她換了一件普通的棉質家居服,洗去了臉上狼狽的暈妝,素著一張臉,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眼神卻異常沉靜,甚至帶著一絲疲憊的銳利。她手里還拿著那本厚厚的《民法總則》,另一只手上,隨意地纏著幾圈白色的紗布,隱隱透出一點暗紅——是邱瑩瑩后來硬塞給她的創可貼不夠用,臨時找的紗布。
“樊姐……”關雎爾看著她纏著紗布的手和那本厚重的法律書,擔憂地開口。
樊勝美只是對她略一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目光平靜無波,看不出什么情緒。她徑直走到小餐桌旁,拉開一把椅子坐下,將書攤開在桌面上,準備繼續。仿佛下午那場驚心動魄的自我毀滅與重建,從未發生。這份刻意的平靜,反而透出一種更深的、令人心悸的力量。
邱瑩瑩看著樊勝美,又看看關雎爾,似乎想活躍一下沉悶的氣氛。她眼珠一轉,臉上突然綻放出興奮的光彩,剛才的驚嚇瞬間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對了對了!關關,樊姐,跟你們說個超級好消息!”邱瑩瑩的聲音瞬間拔高,帶著毫不掩飾的雀躍,像只快樂的小鳥,“我今天,遇到我的真命天子啦!”
樊勝美翻書的指尖幾不可察地一頓。真命天子?這四個字像淬了毒的針,瞬間刺破了她強行維持的平靜。前世邱瑩瑩捧著白主管送的廉價零食,一臉幸福地說著通樣的話的畫面,清晰地閃回。
關雎爾也被邱瑩瑩的興奮感染,暫時放下了擔憂,好奇地問:“真的假的?這么快?誰???”
“就是我們公司新來的財務主管,姓白,長得可帥了!文質彬彬的,戴個金絲眼鏡,一看就特別有學問有涵養!”邱瑩瑩手舞足蹈,臉頰因為興奮而泛紅,“而且他對我可好了,今天下午我幫他們部門復印資料,他特意過來跟我道謝,還請我喝了咖啡,星巴克的哦!”
關雎爾推了推眼鏡,笑著打趣:“一杯咖啡就把你收買啦?邱大小姐也太好哄了吧?”
“才不是呢!”邱瑩瑩嘟著嘴反駁,隨即又陷入甜蜜的回憶,“他說話可溫柔了,聲音特別好聽,還特別細心!知道我是外地來的,一個人在上海不容易,說以后在公司有什么困難都可以找他!他還夸我工作認真,性格陽光,是他見過最特別的女孩!”
樊勝美低著頭,目光停留在書頁上“欺詐”、“顯失公平”幾個冰冷的法律術語上,耳邊是邱瑩瑩充記夢幻泡泡的描述。白主管,白渣男,前世就是這個披著斯文外皮的敗類,用一模一樣的甜言蜜語和廉價小恩小惠,騙取了邱瑩瑩全部的信任和感情,最終害得她人財兩失,差點崩潰。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雜著強烈的保護欲,瞬間沖上心頭,她絕不能讓瑩瑩重蹈覆轍。但此刻的邱瑩瑩,正沉浸在初遇“優質男”的巨大喜悅中,盲目而狂熱。直接潑冷水,只會引起她的反感和抵觸。
邱瑩瑩還在興奮地喋喋不休:“……他還說,覺得我特別有潛力,就是現在讓行政助理有點屈才了。他說他認識一些朋友,可以幫我介紹更好的發展機會呢。你們說,他是不是對我有意思?。俊?/p>
樊勝美合上了書頁,發出輕微的“啪”聲。她抬起頭,看向邱瑩瑩,臉上沒有任何興奮或祝福的表情,只有一種近乎審視的平靜。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瞬間壓下了邱瑩瑩的雀躍:“瑩瑩,關于你的發展機會,他具l是怎么跟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