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
耶和華的出現,對于在場的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完全不曾預料到的、十分讓人感到吃驚的一件事情。
因為沒有誰想過,神明居然會走出水晶天、離開天堂,肯紆尊降貴的來到這地獄當中——這黑暗的、骯臟的,無論怎么看,都與上帝的榮光毫不相符、甚至根本就可以說是背道而馳的地獄當中。
從來沒有誰膽敢有過這樣的妄想,因為那就像是神在資源的走下了他的神壇、驅逐了自己身周全部的光芒一樣的不可思議。
這是比路西法會重返天堂,跪伏在圣子的狡黠還要更加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因為上帝突如其來的闖入,以至于周圍所有的人全部都沒有動,像是生怕眼下不過是異常虛無縹緲的夢境,又像是畏懼自己哪怕是稍有什么不如意的操作,都有可能會驚擾了出現在那里的神明。
即便是身為地獄當中的生靈、即便是已經與天堂作對了千萬年,但是當神——當他們的造物主當真出現在面前的時候,又有誰還能夠保持鎮定呢?
或者說,在這個世界上面,又會有誰,在內心深處,不曾渴求過來自于神明的注視和垂憐呢?
那是根植于骨髓當中的、是比本能還要來的更進一步的某種發自于靈魂的自發驅使。
想要靠近,想要被看在眼中,想要得到一個眼神亦或者是只言半語的稱贊,如此扁豆能夠心旌搖曳不已,并且在之后的無數年當中將這一小段不過是數分鐘的記憶拿出來細細的品鑒和研讀,反反復復的從那當中獲得無上的滿足感。
因為那便是創造了他們的主、他們的父,親近他的存在是從誕生的那一刻開始便注定的事情,而更要排在其他任何的存在之前。
所以說,當初能夠鼓起勇氣來反抗上帝的命令、甚至是當著對方的面與其發生爭執,最后轉身跳下云端選擇了同神明背道而馳的路西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真是一個狠人。
因為他居然能夠違抗自己的這一種親近造物主的本性,這可絕對是一種天大的抗爭和犧牲了。
即便是平日當中,嘴里面將天堂貶低的再怎么樣的一文不值、表現的對于上帝的存在是何等的不屑一顧,但是當對方真正的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們的身體卻是要更加的誠實,目光也是在不自覺的追隨著上帝的一舉一動。
場面一時之間都有些寂靜了下來,就像是有誰按下了暫停鍵一樣。
實際上,這些地獄的君主們未嘗不是沒有想起來,他們和神之間的關系應該是敵對的,眼下最應該做的可不是站在這里跟個木頭一樣的發呆、而是應該以雷霆萬鈞的手段做些什么才是。
然而周遭的場面全部都靜悄悄的,就像是他們都集體的遺忘了這件事情一樣,誰都不情愿由自己去成為那一個打斷這種難得的、仿佛是偷來的時光一樣的人。
但是,他們對于上帝的存在抱有著這樣的顧慮和層層的不為人知的心思,可是達拿都斯卻顯然不會。他抬起眼眸來,眉目之間是一片的驚人的冷意,眼尾因為過分的氣惱而染上了些許的薄紅。
他看起來是如此的纖細而又精致,如果不是手中還提著那一把鐮刀的話,大概任是誰都會覺得達拿都斯合該是被關在籠子當中的金絲鳥,而不是能夠執掌死亡的高高在上的傲慢神明。
“為什么?”
達拿都斯看著耶和華——準確一些來說的話,應該是看著他抓住自己手腕的那一只手,眼神微動,像是在評估著一些什么。
“他已經冒犯到了我。”
在達拿都斯的面上閃過了一種十分凜冽的神色,在這一刻,他看上去冷厲、傲慢,世間的萬物像是都沒有辦法落在他的眼中。
但是,這便是神明。
“那么,我要殺掉他,又有什么不對?”
希臘神明素來都是一群嬉笑怒罵全都形于色,小心眼同時又睚眥必報的家伙。達拿都斯平日里面表現的再憨,其本質也依舊是那令眾生畏懼的神靈。
他又不是耶和華的造物,他甚至并非是這個世界里面本土的居民。從存在的角度上來說,達拿都斯是與上帝一般無二的神明,斷不可能僅僅只是因為對方的一句話,便當真可以將這件事情輕飄飄的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