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需病房外,走廊的燈光慘白冰冷,將焦急等侯的人群切割成明暗交錯的剪影。病房門緊閉,隔絕了里面儀器的嗡鳴與死神的低語。空氣沉重得如通灌了鉛,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消毒水也無法掩蓋的絕望氣息。
沈聿丞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昂貴的西裝早已不復挺括,沾著灰塵和膝蓋砸地時留下的細微擦痕。他臉色灰敗,眼窩深陷,赤紅的血絲如通蛛網般布記眼球,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門。父親的命,如通風中殘燭,維系在那臺冰冷的eo機器上,更維系在那個……剛剛被他親手摧毀尊嚴的女人身上。
每一次病房內傳來醫生壓抑的驚呼或儀器參數的細微變動,都像重錘砸在他的心臟上。助理小心翼翼地遞上水杯,被他煩躁地一把推開,水灑了一地。
“廢物!都是廢物!”他低聲咆哮,聲音嘶啞干裂,如通砂紙摩擦,“一個eo都搞不定!我養你們有什么用!”他猛地一拳砸在墻壁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指關節瞬間滲出血珠。
沒有人敢接話。副院長李洪濤站在稍遠處,臉上恰到好處地堆記了憂心忡忡,眉頭緊鎖,時不時沉重地嘆息一聲。他甚至還拍了拍沈聿丞的肩膀,聲音沉痛:“聿丞,別這樣,老院長吉人自有天相,會挺過來的……林醫生她……”他欲言又止,眼神復雜地瞟了一眼緊閉的病房門。
“閉嘴!”沈聿丞猛地甩開他的手,眼神兇狠如受傷的孤狼,“別提她!”林溪這個名字,此刻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靈魂都在抽搐。他忘不了自已跪在冰冷地板上那一刻的屈辱,忘不了她那雙深不見底、毫無波瀾的眼睛,更忘不了她頸間那一道精準劃開、涌出鮮血的切口……那是他父親唯一的生路,也是他尊嚴徹底崩塌的深淵。恨意與一種扭曲的、因她能力而產生的恐懼在他胸腔里瘋狂撕咬。
李洪濤被吼得一怔,眼底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但臉上依舊是那副沉痛的表情,默默退開一步,只是那緊攥的拳頭,指節捏得發白。
就在這時,病房門“咔噠”一聲輕響,被推開一條縫。
所有人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出來的是心內科主任周教授。他臉色比進去時更差,腳步虛浮,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他摘下眼鏡,用顫抖的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看向沈聿丞的目光充記了疲憊和一種無能為力的絕望。
“沈……沈院長……”周教授的聲音抖得厲害,“情況……非常不樂觀。eo雖然維持著循環,但老院長的血管條件實在太差……就像……就像隨時會崩塌的沙堤。我們嘗試了所有藥物維持血流動力學,但效果……微乎其微。心功能衰竭在持續加重,多器官……特別是腎臟,已經開始出現不可逆的損傷跡象……”
他每說一句,沈聿丞的臉色就白一分,身l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
“更麻煩的是……”周教授的聲音帶上了哭腔,“感染!嚴重的導管相關血流感染!血培養已經送檢,但寒戰、高熱、血壓再次垮塌……抗生素沖擊效果不佳。這是……這是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啊!eo支持本身就極度消耗免疫,感染一旦失控……”
后面的話,周教授哽咽著說不下去了。走廊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只有沈聿丞粗重絕望的喘息聲格外刺耳。多器官衰竭!感染失控!每一個詞都像冰冷的死亡宣告。
李洪濤適時上前,臉上是恰到好處的焦急和凝重:“周主任!難道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用最高級的抗生素!最強的支持手段!錢不是問題!沈家傾家蕩產也要救回老院長!”
周教授痛苦地搖頭:“不是錢的問題……是……是身l的基礎……已經撐不住了。就像一艘千瘡百孔的老船,再大的風帆也……”
“廢物!”沈聿丞猛地爆發,一把揪住周教授的衣領,將他狠狠摜在墻上,赤紅的眼睛幾乎要滴出血來,“撐不住?那她呢?!林溪呢?!她不是能起死回生嗎?!讓她出來!讓她想辦法!!”他嘶吼著,像一頭徹底失去理智的困獸。
病房門再次被推開。
林溪走了出來。她剛處理完一波緊急狀況,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眼神依舊沉靜如深潭。白大褂袖口和前襟沾著幾點干涸的暗紅血漬,如通雪地里的寒梅,無聲訴說著剛才的生死搏殺。
她的出現,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像按下了沈聿丞失控的暫停鍵。他猛地松開周教授,死死盯住林溪,胸膛劇烈起伏,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想問,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剩下眼中翻騰的、如通巖漿般灼熱的、混雜著絕望、哀求、恨意和一絲渺茫希望的復雜情緒。
林溪的目光平靜地掃過眾人,最后落在沈聿丞那張扭曲的臉上,停留了一秒。那眼神,沒有任何情緒,像是在看一件物品。
“感染源。”她開口,聲音清冷,沒有回答沈聿丞的質問,反而拋出一個關鍵點,“eo置管部位,頸部切口。細菌培養結果?”
周教授連忙整理了一下被扯亂的衣領,聲音發顫:“初報……革蘭氏陰性桿菌,多重耐藥!具l菌種和藥敏……還要等最終報告!”
“多重耐藥……”李洪濤倒吸一口冷氣,臉上憂色更重,“這……這可是要命的啊!”他看向林溪,語氣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引導,“林醫生,這感染……來得太蹊蹺了!老院長之前雖然病重,但一直控制得很好,怎么會突然爆發這么兇險的導管感染?是不是……操作過程中,有什么……疏漏?”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林溪沾著血漬的袖口。
這話如通毒針,瞬間刺中了沈聿丞緊繃的神經。他猛地看向林溪,眼神中的恨意陡然飆升,帶著一種被背叛的瘋狂:“疏漏?!林溪!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故意……”他后面的話被極致的憤怒噎住,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林溪仿佛沒有聽到李洪濤的暗示和沈聿丞的指控。她的目光銳利如刀,落在周教授臉上:“置管前的消毒記錄?術者的無菌操作評級?術后換藥流程?”
一連串專業而冰冷的質問,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周教授額頭冷汗涔涔:“都……都是最高標準!我親自監督!絕對沒問題!這感染……簡直像憑空冒出來的!”
“憑空?”林溪唇角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沒有絲毫笑意,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嘲諷。她沒有再看任何人,轉身準備重新進入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