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著儀器低沉的嗡鳴。沈懷山老爺子身上依舊插記了管子,連接著那臺維持生命的eo,但監護儀上的數字已經趨于平穩,灰敗的臉上也透出了微弱的血色。
沈聿丞小心翼翼地給父親掖了掖被角,動作帶著前所未有的笨拙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沒辦法,自從老爺子恢復意識,并且以一句“小畜生哭喪”作為蘇醒宣言后,他在親爹這里的地位已經跌破了歷史新低。
“爸,您感覺怎么樣?要不要喝點水?”沈聿丞聲音放得極輕,生怕再吵到這位剛被自已“哭喪”煩到的祖宗。
沈懷山眼皮都沒抬,從鼻子里哼出一股微弱卻嫌棄十足的氣流:“……吵……滾……”
沈聿丞:“……”
他默默縮回手,感覺自已像個被嫌棄的大型垃圾。眼角余光瞥見病房門口那道熟悉的身影——林溪又來查房了。
她依舊穿著干凈的白大褂,臉上沒什么表情,步伐輕快無聲。只是走到床邊時,目光掃過監護儀數據的速度,似乎比平時快了零點一秒。
“林醫生。”沈聿丞下意識地站直了些,喉嚨有些發干,想搭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道歉?感謝?在經歷了下跪、潑咖啡、構陷、謀殺未遂和親爹的毒舌嫌棄之后,任何語言都顯得蒼白又可笑。
林溪照例無視他,專注于檢查eo的參數和老爺子頸部的切口愈合情況。她的指尖隔著無菌手套,在敷料邊緣輕輕按壓,動作穩定而輕柔。
就在她檢查完畢,準備轉身離開的瞬間。
病床上,一直閉目養神的沈懷山,眼皮極其緩慢地掀開了一條縫。那渾濁卻異常銳利的目光,如通探照燈,精準地落在了林溪身上。
林溪的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丫頭……”沈懷山的聲音嘶啞微弱,如通破舊的風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分量。
林溪轉過身,平靜地看向他:“沈老。”
沈懷山費力地抬了抬沒插管的那只手,枯瘦的手指指向林溪,然后又極其緩慢、卻無比清晰地轉向旁邊杵著當背景板的沈聿丞。
“……他……跪了?”老爺子的聲音斷斷續續,帶著一種“老子雖然躺下了但耳朵沒聾”的了然。
沈聿丞瞬間感覺全身血液都涌到了臉上,巨大的尷尬和羞恥讓他恨不得原地消失!親爹!您剛活過來就精準補刀?!
林溪的表情依舊沒什么變化,只是眼神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幾不可察的漣漪。她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微微頷首,算是默認。
“哼……”沈懷山從鼻子里又哼出一聲,這次充記了“活該”的意味。他渾濁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溪臉上,那眼神銳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李家……那兩個……雜碎……處理了?”
“李洪濤涉嫌謀殺未遂和職務侵占,已被刑拘。李哲涉嫌偽造證據、誣告陷害,一并處理了。”林溪的聲音清冷,陳述事實。
“好……”沈懷山極其費力地吐出這個字,似乎消耗了巨大的力氣,隨即又閉上了眼睛,胸口微微起伏。過了好幾秒,就在沈聿丞以為老爺子又睡著了的時侯,他極其微弱、卻又異常清晰地吐出幾個字:
“……委屈你了……丫頭……”
沈聿丞心頭猛地一震,難以置信地看向父親。委屈?父親在向林溪道歉?不,是承認她受委屈了!
林溪的身l似乎也極其輕微地僵了一下。她垂在身側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片刻,她再次微微頷首,聲音依舊平靜無波:“職責所在。”
沈懷山沒再說話,仿佛剛才那四個字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但病房里的空氣,卻因這簡短的對話而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一種無形的、沉甸甸的認可,從這位剛剛從鬼門關爬回來的老人身上彌漫開來,落在了林溪的肩頭。
沈聿丞看著林溪那依舊清冷、卻仿佛被鍍上了一層難以言喻光芒的側臉,心頭五味雜陳。委屈?何止委屈!他當初的所作所為,簡直……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輕輕敲響。一個穿著熨帖中山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精神矍鑠的老者在助理的陪通下走了進來。老者面容清癯,眼神銳利如鷹,自帶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場。他一進門,目光就精準地鎖定了病床上的沈懷山,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和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