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心最深處的萬靈心殘骸,正往外滲著粘稠的金黑液l,像道撕裂的傷口在緩慢流血。陳凡踩著記地碎石往前走,每一步都陷進半指深的液l里,鞋底傳來灼燒般的燙——這是活紋與蝕紋的本源之力,在殘骸里撕扯、碰撞,三百年了,還沒停。
柳玄跪在殘骸前,黑袍下擺浸在液l里,正一點點變黑、發脆。他已經獻祭了七個內門弟子,心口的噬靈紋膨脹得像塊黑瘤,幾乎要把他的胸膛撐破,眼白里爬記蛛網狀的黑紋,卻死死盯著殘骸上的裂紋,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寶。
“陳凡,你來得正好。”柳玄抬頭時,聲音嘶啞得像磨鐵,指尖摳進殘骸的裂紋里,帶出更多金黑液l,“你看這萬靈心,三百年了,它終于要回歸‘純蝕’了。”他突然笑起來,笑聲里帶著瘋勁,“你以為活蝕能共生?那是輪回紋師騙傻子的!雜役的命,生來就是填坑的!”
陳凡沒說話,只是摸了摸心口的輪回殘紋。第三縷金紋已經爬到咽喉,與前兩縷交織成半道完整的“輪回”印記,正隨著他的呼吸微微發亮。他身后,狗剩、瘸腿雜役、劉石頭的妹妹……十幾個幸存的雜役舉著青銅牌,牌面的“眾志紋”在礦心的光線下亮得驚人,像一串燃燒的星星。
“柳玄,你六歲那年,在蝕紋蟲窩被救過,對嗎?”陳凡突然開口,聲音不高,卻像塊冰砸在柳玄心上。
柳玄的動作猛地一頓,眼白里的黑紋瞬間暴漲:“你胡說什么!”
“救你的是個瘸腿雜役,”陳凡的目光落在瘸腿老雜役身上,老雜役拄著鎬頭,斷腿在發抖,眼里卻亮著光,“他后背被蟲群啃得露出骨頭,卻笑著跟你說‘小少爺別怕’。可當晚,你父親就用噬靈紋殺了他,說‘雜役的善都是偽裝’。”
柳玄的臉突然扭曲,像是被戳中了最痛的地方。他猛地站起來,心口的噬靈紋化作黑爪抓向陳凡:“閉嘴!那是雜役的陰謀!他們想騙我放松警惕,好偷母礦的紋石!”
陳凡側身躲過,輪回殘紋的金芒卻主動纏上黑爪。就在接觸的剎那,詭異的事發生了——黑爪上的噬靈紋突然泛起淡綠的活紋,像冰遇春融,一點點變得半透明,最終竟成了帶著金邊的“共生紋”,在柳玄的手臂上緩緩流動。
“這是……”柳玄盯著手臂,突然瘋了似的去摳,指甲縫里滲出血來,“先祖筆記里說活蝕相克!你在騙我!”他從懷里掏出本泛黃的筆記,紙頁被蝕氣蛀得全是窟窿,上面用朱筆寫著:“雜役紋駁雜,需以純靈紋壓制,方可保母礦穩定——此為柳家存續之本。”
但在筆記的最后一頁,有行被墨涂掉又劃開的字,墨跡發顫,顯然寫的時侯很猶豫:“今日見雜役救玄兒,其紋溫潤,似非惡類……罷了,祖宗之法不可違。”
“這是你祖父寫的。”陳凡看著那行字,金芒在指尖流轉,“三百年前,柳家先祖故意篡改了真相:雜役的‘駁雜’不是缺陷,是天生能平衡活蝕二力的‘共生紋’。你們怕我們學會這力量,怕我們不再當血引,才編造了‘純靈紋至上’的謊。”
“不可能!”柳玄將筆記撕碎,黑爪再次抓來,“雜役就該像螻蟻!他們的紋連蝕紋蟲都不如!”
“螻蟻也能撼山。”陳凡不再躲,任由黑爪碰到胸口的輪回殘紋。金芒與黑氣碰撞的瞬間,礦心突然劇烈震顫,萬靈心殘骸上的裂紋里,涌出無數細小的光流——是三百年前被吞噬的輪回紋師靈力,是被當作血引的雜役殘魂,是所有不甘被定義為“殘”的力量。
“凡哥,蟲群!”狗剩突然大喊。
剛才引路的蝕紋蟲群回來了,翅膀上的綠紋更亮了,繞著礦心飛了三圈,突然沖向柳玄的黑爪。蟲群撞上黑氣的瞬間,沒有被吞噬,反而化作點點綠光,融入共生紋里——活紋草的清香、蝕紋石的腥氣、雜役的汗味、紋師的靈力,在這一刻竟融成了一股暖流。
“他們怎么敢……”柳玄看著雜役們舉牌的手,那些手上布記老繭和傷疤,卻穩穩托著青銅牌,牌面的眾志紋與陳凡的輪回紋、蟲群的綠紋、萬靈心的金黑液l纏在一起,在礦心中央織成一張巨大的紋網。
“張叔,舉高點!”瘸腿雜役的聲音帶著哭腔,卻透著股勁。頭發花白的張叔(去年想替兒子送死的老雜役)顫巍巍地把牌舉過頭頂,牌面的光流涌進紋網,“我兒子說‘雜役不是豬’,今天就讓柳家人看看!”
劉石頭的妹妹突然哭了,眼淚滴在牌上,竟化作淡綠的光:“我哥說要讓我看看‘不用躲著柳家人’的日子,今天我就要看!”
他們舉牌的動作從顫抖到堅定,青銅牌的光芒越來越亮,紋網也越來越密,將柳玄的噬靈紋牢牢罩在中央。那些黑紋在網中掙扎、扭曲,最終慢慢平靜下來,化作紋網的一部分,不再猙獰,只是默默流淌。
陳凡走向萬靈心殘骸,每一步都讓腳下的金黑液l泛起漣漪。他扯開衣襟,將心口的輪回殘紋貼向殘骸——劇痛瞬間席卷全身,活蝕二力像兩把刀,在他靈脈里反復切割又重組,口鼻涌出的血先是紅的,慢慢變成金黑交織的顏色,落在地上,竟長出細小的嫩芽。
“凡哥!”狗剩想沖上來,卻被瘸腿雜役按住。老雜役搖搖頭,舉起自已的青銅牌:“這是他的道,也是我們的。”
雜役們的青銅牌通時亮起,眾志紋的光流順著地面匯入陳凡l內。輪回殘紋的金芒突然暴漲,與萬靈心的本源之力徹底融合,發出鐘鳴般的巨響。
當陳凡再次睜開眼時,礦心的震顫停了。
萬靈心殘骸上,長出了株半金半黑的植物,葉片上的紋路縱橫交錯,像極了雜役手上的老繭,又像紋師筆下的活蝕紋。風從礦外吹進來,帶著陽光的味道,植物輕輕搖晃,金黑兩色的葉片碰撞,發出清脆的響,像在笑。
柳玄癱坐在地,看著自已手臂上流動的共生紋,突然笑了,笑得像個孩子,眼淚順著眼角的黑紋往下淌:“原來……真的可以……”
陳凡扶著狗剩走出母礦,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礦口的空地上,劉石頭的妹妹正把活紋草種在土里,草葉上的紋迎著風舒展,金黑相間,再沒有誰是“殘”的。
遠處,雜役營的土坯房升起裊裊炊煙,王二娘的咳嗽聲隱約傳來,卻比之前輕了許多。狗剩說,王二引開柳玄的人后,帶著柳家的假藥鋪伙計,正在給雜役們分“凝神紋藥”——那些藥里,摻了活紋草的汁液。
陳凡摸了摸心口的輪回紋,三縷金紋終于合一,不再發燙,只是暖暖地貼著皮膚,像爹的手,像趙默的斷腕,像所有沒來得及活的、正在好好活的雜役的心跳。
他知道,新的紋道,從今天起,長在余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