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紙包里是半塊干硬的麥餅,邊緣已經發黑,顯然放了好幾天。陳凡認得,這是王二前天從家里帶的,他娘病得下不了床,家里只剩這點口糧了。“他自已不留著?”
“王二哥說你這幾天挖紋石沒怎么吃東西,”狗剩的聲音低了下去,“他說……他娘的藥,還能再等等。”
陳凡捏著那塊麥餅,硬得能硌掉牙,可眼眶卻突然有點發熱。他把麥餅掰成兩半,塞了一大半給狗剩:“一起吃。”
狗剩擺擺手:“我不餓,凡哥你吃……”
“讓你吃就吃。”陳凡把麥餅塞進他手里,自已拿起剩下的小半塊,慢慢嚼著。麥餅又干又澀,刮得喉嚨生疼,可他卻嚼出了點微甜的味道——那是去年秋收時,王二娘用新麥磨的面,特意多放了半勺糖,給三個半大的小子改善伙食。
兩人蹲在礦道里吃完麥餅,陳凡又把散落在地上的碎紋石撿起來,塞進狗剩的布包里:“這些夠換兩副‘清血草’了,你先給王二娘送回去,就說紋石的事我來想辦法。”
“那你怎么辦?”狗剩看著他,眼里記是擔憂,“趙礦監說三天……”
“我知道隕坑東壁有個地方,以前塌方過,可能有漏網的活紋石。”陳凡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回去,順便幫我看看趙礦監最近在跟誰來往,特別是柳家的人。”他總覺得趙礦監今天的突然發難不對勁,像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狗剩點點頭,背起布包往礦道外走,走了兩步又回過頭:“凡哥,你的紋……剛才是不是發光了?”
陳凡的心一緊,面上卻不動聲色:“你看錯了,是礦道里的光晃眼。”
狗剩“哦”了一聲,沒再追問,一步三回頭地消失在拐角。
礦道里重新安靜下來,只剩下頂上滴水的“滴答”聲。陳凡走到剛才趙礦監站過的地方,撿起那截卷邊的藤鞭碎屑——黑色的粉末在指尖一碰就碎,還帶著股淡淡的焦糊味。他想起剛才心口那陣灼熱,下意識地扯開衣襟,借著微光看向心口的殘紋。
淡金色的紋路比平時亮了些,三縷細線像是活了過來,在皮膚下微微蠕動。陳凡的指尖剛碰到紋路,就聽見腦海里“嗡”的一聲,像是有什么東西被喚醒了,緊接著,一段模糊的畫面閃過——
昏黃的油燈下,一個穿著灰布長衫的男人正用鏨子在塊青石上刻著什么,鏨子落下的地方,浮現出與他心口殘紋通源的紋路。男人的側臉很模糊,可陳凡卻莫名覺得熟悉。“凡兒,記住,這不是殘紋,是鑰匙……”男人的聲音很低,帶著點沙啞,“等你能讓三縷紋線合一,就去隕坑西壁……”
畫面突然斷了,像被人生生掐掉的燭火。陳凡捂住頭,劇烈的疼痛讓他差點蹲在地上,額頭上滲出一層冷汗。
那是他爹。
三年前,他爹就是拿著這塊刻著“輪回”二字的舊鏨子,被柳家的人拖走的。當時柳家的紋師說他爹“私煉禁紋”,把他吊在礦場的老槐樹上,用蝕紋藤鞭抽了整整一天,最后扔進了融紋爐。陳凡至今還記得那沖天的黑煙,還有柳家紋師臉上那詭異的笑。
他爹臨死前塞給他這塊鏨子,說:“殘紋不是病,是鑰匙……”
鑰匙?開什么的鑰匙?
陳凡握緊手里的鏨子——那是塊巴掌大的青銅鏨子,邊緣已經磨得發亮,上面刻著的“輪回”二字被摩挲得有些模糊,可字縫里的紋路,卻和他心口的殘紋一模一樣。
天黑透的時侯,陳凡才從礦道里出來。雜役營的土坯房在夜色里像一排伏著的野獸,只有王二家還亮著盞昏黃的油燈,窗紙上映著個佝僂的影子,想來是王二娘又在咳血了。
他繞到屋后的老槐樹下,剛要去拿藏在樹洞里的備用紋石,手卻摸到了張粗糙的麻紙。紙是從礦道里撿的廢舊賬本,上面用炭筆寫著幾行歪歪扭扭的字,是趙默的筆跡——那老雜役總愛在礦道里撿別人丟的東西,斷了只右手腕,據說是十年前偷看柳家煉紋被打的,平時很少跟人說話,卻總在陳凡他們被欺負時,偷偷塞些草藥過來。
紙條上寫著:“柳家在找‘輪回殘紋’,小心蝕紋窟。”
陳凡捏緊紙條,指腹能摸到炭筆劃過的溝壑。心口的殘紋又開始發燙,這一次,他清晰地感覺到三縷細線在皮膚下震動,像是在回應某個遙遠的召喚。
他不知道“輪回殘紋”是什么,但爹留下的鏨子上,刻著和殘紋一樣的紋路。
夜風卷著蝕紋石的腥氣掠過老槐樹,樹葉“嘩嘩”作響,像是有無數人在暗處低語。陳凡把紙條塞進貼身的衣袋里,摸了摸心口的殘紋,轉身走向隕坑的方向——他得在三天內湊夠欠趙礦監的紋石,更得弄明白,這殘紋到底藏著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