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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南城一中的風（第2頁）

尾音飄散在滾燙的空氣里，像一滴水落在燒紅的鐵板上，滋啦一聲就沒了。

少年睫毛顫了顫，忽然伸手，用拇指去蹭那幅畫右下角翹起的顏料碎片。干裂的鎘紅碎成粉末，沾在他指腹，又被他輕輕捻開——動作溫柔得近乎冒犯。

“sur。”他念那行刻字，聲音含在喉嚨里，像含著一塊冰，“你叫sur？”

“林初夏。”她糾正，聲音卻不像剛才那么硬，“初夏的夏。”

“哦——”他拖長尾音，虎牙又露出來，“我叫江嶼。”

周圍人潮洶涌，卻像被一層透明的膜隔開。

林初夏聽見自已心跳聲咚咚地撞著耳膜，比遠處籃球砸地的聲音還響。

江嶼站起來時，影子完全罩住了她，像一片突然壓下來的云。

他伸手，不是幫她拎箱子，而是把她懷里的畫板抽走——動作太快，她來不及搶，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單手把畫板轉了個面。

“別——”

“怕什么？”他笑，目光落在畫布背面貼著的半張泛黃車票上，“2019年7月15日，南城—云城。”

林初夏的指尖猛地攥緊，指甲陷進掌心。那是母親離家時留下的一張車票，她偷偷用透明膠貼在畫板夾層，三年沒人發現。現在卻被一個陌生人用兩根手指拈著，像拈起一片無關緊要的落葉。

“還我。”她聲音發顫，伸手去夠。

江嶼卻往后一仰，另一只手順勢扣住她手腕。掌心相貼的瞬間，滾燙與冰涼相撞——他的手心全是汗，卻奇異地安撫了她掌心的燥熱。

“急什么？”他低聲說，“我就看看。”

說著，他松開手，把畫板還給她，卻在她接過的剎那，用極輕的聲音補了一句：

“云城美院附中……原來真是轉學生啊，學妹。”

最后兩個字像一根羽毛掃過耳廓，林初夏耳根瞬間燒得通紅。她這才注意到他書包側兜里露出的半截學生證——南城一中，高二（1）班，江嶼。照片上的少年板著臉，和現在笑得露虎牙的樣子判若兩人。

“我不是你學妹。”她悶聲道，把畫板抱回懷里，像抱住自已突然暴露的軟肋，“我休學一年，……和你通級。”

江嶼“哦”了一聲，尾音上揚，顯然不信。他忽然彎腰，從地上撿起她剛才踩裂的梧桐葉，葉脈被曬得透明，邊緣焦黃。

他捏著葉柄轉了一圈，遞到她面前：“那，通級生林初夏，要不要一起去教務處？新生報到，好像順路。”

陽光穿過他指縫，在葉脈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林初夏盯著那片葉子，忽然想起母親離家那天，門口梧桐葉也是這么黃，被風吹得記地打轉。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碰到他掌心的繭——粗糲，卻意外地溫暖。

“……走吧。”她聽見自已說。

江嶼笑了，把葉子塞進她畫板背后的夾層，動作自然得像讓過無數次。

轉身時，他忽然伸手，指尖輕輕碰了碰她曬紅的耳尖，聲音低得只有兩人能聽見：

“耳朵都曬熟了，學妹……不，林初夏，你防曬霜是不是過期了？”

林初夏沒回答，只是低頭把行李箱拉桿推得更高。

輪子滾過柏油路，發出黏膩的聲響，像某種隱秘的回應。

她沒回頭，卻知道江嶼走在她右邊，影子和她的重疊在一起，像兩株被曬蔫的植物，在滾燙的地面上悄悄纏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