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中午圣約翰國際中學圖書館。
周夏夏聽完錄音,不知不覺咬緊了下唇。
錄音里,是她熟悉到骨子里的聲音——
生氣時,那聲音低沉、壓抑,是一字一頓的全名“周夏夏。”;
心情好時,那聲音又像在逗寵物,變成輕飄飄的“周小兔——”;
而當情緒失控、欲望翻涌時,那聲音會低啞地喚她“……小侄女”。
這道聲音,曾一遍遍落進她的耳朵里,而現(xiàn)在,它正在錄音里,冷靜地操縱學術、分配利益、壓住真相。
錄音的時間,是在他組織那場草本醫(yī)學論壇的前一天。她緊了緊呼吸,不論從聲音、時間、內容上來講,這段錄音的可信度都極高。
原來操縱一個人,不需要暴力,也可以像編程一樣,悄無聲息地改寫人生。
她猛地吸了口氣,像是在冰水里嗆了一口,手指這才終于放松起來。
她坐在圖書館那個沒有監(jiān)控的角落,對面是那位她翻雜志聯(lián)系到的獨立記者娜琳——本以為是女生的名字,結果來的卻是一個男的。
他本以為這個女孩找到過去的自己,真的只是對采訪內容感興趣。
“你和錄音里的人……有關系?”男記者語氣放緩,像怕嚇著她,“你別緊張,我問這個,只是想確認你手上有沒有更多資料。如果你愿意合作,我們就有可能遞交給法院受理。”
“給你聽錄音,是想告訴你,在你前天給我發(fā)郵件之前,已經有人冒死提供了有力證據(jù)。盡管宋老師的事已經無法挽回,但還有很多人,在為沒發(fā)生的事努力。”
夏夏沒立刻說話。她只是看著男人的錄音筆,盯得很久。
她心里其實明白——從她聽見那段錄音的那一刻開始,就再也不能假裝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她也說不出那種堵在喉嚨里的復雜感。
那個男人,是她恨的人,也是她為數(shù)不多的“家人”之一。
當你最恨的那個人,也是你僅存的親人時,自己真的有勇氣背叛他嗎……
她不是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一直以為——
他太強大了。強大到只要她不去觸碰他的邊界,兩人就能維持一種“互不干涉”的平衡。
她甚至曾告訴自己,她不過是想查清宋文淵的事,以及幫莎拉一點小忙,努力讓自己在污泥中保住一份“最低限度的清白”。
她沒想過要“扳倒”他,也沒想過能“扳倒”他……她只是想拉出自己,拉出她的家人朋友,不再受困這場看不見出口的痛苦里。
但現(xiàn)在,她好像有了選擇,也有了機會,未來迎來了轉機,她有辦法做到……洗清自己生來就是周家人的罪孽。
一直以來,她只是想著把她最親近、被他拿來要挾自己的人救出去。
可如果他也有不能放手的東西,那自己掌握的證據(jù)是不是就能變成籌碼,用來換她要保護的人?
他這么看重利益,這么看重權力,一定會放過她的朋友和家人、到時候,自己也可以離開,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這本是一次碰運氣的嘗試,如今,卻像是遇到了真正能敲開另一道門的人。
男記者沒催促,只安靜地等著。
夏夏捏著紙杯,指尖微顫。她低聲開口:“……我現(xiàn)在手上沒有證據(jù)。”頓了頓,又抬頭看他,“但我可以想辦法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