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她進入大學,成績依舊優異,保研讀博,跟隨導師的腳步,專攻生物細胞工程。
那時候她最想要的是在這個領域站穩腳跟。
具體點,大概就是以第一作者的身份在國際知名刊物上發表一篇篇優秀論文,或是獨立主持某個實驗項目,取得重大突破,研究成果受萬眾矚目。
最終,這些也全部在她三十歲時實現了。
此外,她還收獲了真摯的愛情,和一個幸福美滿的小家。
除了最開始的貧窮困苦,她似乎一直都是一帆風順的人生贏家。
這一切是從什么時候發生改變的呢?
是從她對實驗的野心越來越大,以至于蘇樂樂降生后,她將越來越多的時間放在實驗室里,不再經?;丶议_始,還是從她埋首閉關多日,一開機就接到了父母全部因病去世的消息時開始?
又或者,是從蘇勤眼里溫柔的愛慕漸漸轉變為冷漠的失望,頭一次對她說出重話,斥責她是個不負責任的人,在她面前放下一張離婚協議書開始?
總之,她失去了她所有的家人,雖痛苦難過,卻也并無反思。
因為她這時候想要的,是成為世界上首屈一指的生物細胞工程專家,是功成名就。
離婚后,她接到一家海外研究所的邀請,放棄了國內的一切,前去遙遠的北冰洋追尋自己的功名。
來到北冰洋的第二年,蘇勤意外去世。
她回國奔喪,看著墓碑上在黑白照片里笑得溫柔儒雅的男人,莫名地想起了他們相親時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盛夏的烈日下,干凈清爽的青年站在樹蔭里,拎著兩杯冰奶茶,不好意思地低頭對她笑,說溫度太高,冰都化了,奶茶都曬得好燙,他等會兒重新去買。她聽著他的聲音,清涼又柔和,像一陣從酷暑盡頭吹來的秋日的微風,讓人寧靜愉悅。
她喜歡這種感覺。
可這種喜歡,卻不足以改變她心底最固執的追求。
再次回到北冰洋,她帶來了她八歲的女兒蘇樂樂。
她擠出一點時間,去學習怎樣做一個合格的好母親,認真地教導她的女兒,像是要以此來反駁什么,或彌補什么,但偶爾有些時候,她仍覺得這是一個累贅,拖累她的實驗進度,干擾她的專心工作。
而蘇樂樂似乎也不怎么喜歡她這個很少見面,沒什么感情的母親。她處處和她作對,像叛逆期提前到來,反抗她,忤逆她,和她爭吵,大罵她的管教與控制欲。
所以她很多時候都會去想,蘇樂樂什么時候長大,什么時候成年,什么時候她可以把她送回國去。
她想過很多很多,唯獨沒有想到,蘇樂樂無法再長大,無法再成年,無法再回到故土,只會永遠地停留在八歲,變成斷肢殘軀,變成被活活燒化的一捧灰——
她最想要的,終于變了。
也晚了。
昏沉遙遠的記憶構成睡夢,令人醒來時猶沉溺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