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時間已經不短,總在門前立著也不像樣,黎漸川正要謝客,三樓的木質樓梯卻忽然傳來一陣嘎吱輕響,伴著輕快又穩重的腳步聲。
一道瘦高的身影出現在樓梯口,自陰影里走上來。
這是個約莫二十來歲的年輕男人,穿淡青綢袍,戴一頂輕薄的禮帽,提著一摞被油紙包好的書,鼻梁也細長,駝峰上架著一副玳瑁眼鏡,清朗溫潤的書卷氣很濃,乍一看便是一位儒雅君子。
“是學智呀。”
寧永壽的話音率先響起,他明顯認識此人,語氣稱得上熟絡友好:“這么晚才回來?”
“寧老板,曼晴。”
被喊作學智的人走過來,微笑著道:“去了書齋,一看古籍就入了迷,忘記時間,出來時又趕上鎮上落小雨,就只能邊躲邊走,遲一些了。”
長袍與帽子確實都有些shi痕,遇雨這話應該不假。只是這人必定不單單是只去過書齋,旁人五感普通,或許聞不出來,但黎漸川在這人到了近處的瞬間,便隱約嗅到了他身上飄來的脂粉香氣。
不濃,極淡,甚至被雨氣完全壓了下去,可也必然曾是切近地接觸過的。花樓里的胭脂水粉沒有這樣素凈,但又不像是王曼晴梳妝臺上那些昂貴的味道。
在做偵探方面,黎漸川也算是老手了,任何一個值得注意的人物,任何一點值得注意的細節,他都不會輕易放過。
“學智倒是即便來給姊妹探病,也都不忘用功。”
寧永壽頗有些酸溜溜地道。
黎漸川聞言心中一動。
探病。
看來這位學智大概率也是來看四姨太的,怪不得他稱呼王曼晴為曼晴,顯得過于親近,兩人估計也是熟識。
學智一副羞慚表情,搖頭擺手,旋即忽然想起來什么一樣,朝寧永壽道:“寧老板,我上樓來時瞧見寧宅的下人在門廳打轉,像是來尋你的,問我,我說不知,卻不想你在樓上。”
寧永壽聞言,連忙拱手告辭:“家里小事不尋我,定是我二哥又健忘,找不見賬本之類了,我得回去看看,學智,曼晴小姐,咱回見。”
說著,便要轉身下樓,邁出兩步,又哎呀一聲,回來把匣子撂下:“差點把送曼晴小姐的禮物忘記。”
“對不住,對不住。”
匣子被放到門邊的柜子上,寧永壽不等黎漸川謝語或推拒,就已經匆匆消失在了樓梯口。
黎漸川思索著王曼晴可能的態度,還是打算收下唱片,回頭當借用送回去也好,另準備一份謝禮也罷,都不算崩了王曼晴愛好唱片的人設。
畢竟那柜式留聲機都是王曼晴千里迢迢從上海帶來的,可見她的喜好之深,一般情況下不應去拒絕欣賞新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