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上午,陽光像融化的金子般潑灑下來,春風(fēng)攜著暖意在枝頭打著旋兒,卷得花瓣簌簌飄落。
京都皇家園林正是最熱鬧的時節(jié),朱紅宮墻圈住記園春色,湖水被陽光照得波光粼粼,岸邊垂柳把綠絲絳垂到水面,攪碎記湖金輝。
桃花、杏花擠擠挨挨地綻在枝頭,紅的似燃著的火苗,粉的如天邊揉碎的云霞,白的像落記枝椏的初雪,風(fēng)一過,便有花瓣打著旋兒落在青石板路上。
詩會設(shè)在臨湖的“攬月亭”,亭柱上掛著素色帷幔,被風(fēng)掀得輕輕晃悠。
亭外擺著數(shù)十張梨花木案,案上硯臺里磨好的墨散發(fā)著松煙香,宣紙鋪得平平整整,筆架上狼毫、羊毫錯落排列。
四周回廊掛著歷代名家的字畫,行草飛揚如驚鴻,工筆細膩似繡錦,墨香混著花香,把文氣釀得愈發(fā)醇厚。
來赴會的文人雅士們早到了大半,世家子弟穿著錦緞華服,寒門士子雖衣料素凈卻也漿洗得筆挺。
他們?nèi)齼蓛删墼谝惶?,有的指著墻上字畫品評,有的捧著茶盞閑談,偶爾傳來幾聲爽朗的笑,混著遠處鳥鳴,把春日的雅致襯得恰到好處。
人群中,林羽的身影不算起眼,卻自有一種沉靜的氣度。
他穿一件淡藍色素袍,料子是尋常的杭綢,只在袍角用銀線繡了幾簇竹葉,風(fēng)一吹,竹葉像是要從布上飄起來。
腰間系著條月白絲絳,末端墜著枚和田玉佩,玉質(zhì)溫潤,被摩挲得泛著柔光——那是生母留給他的唯一物件。
他生得極俊,面如上好的羊脂玉,眉峰如墨畫般斜挑,一雙眸子尤其清亮,像盛著秋水,望過來時帶著股書卷氣的溫和。
只是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筆直,倒比身旁幾位錦衣公子更顯風(fēng)骨。
他緩步走過石板路,遇見相熟的幾個寒門士子,便微微頷首,聲音清清淡淡地打聲招呼。
有人拱手笑道:“林兄今日來得早。”
他便回一句:“這般春色,不忍辜負?!迸e止從容,不見半分庶子的卑怯。
誰也不知,他袖中的手微微攥著——在侯府里,嫡母總說他“空有皮囊,難登大雅”,嫡兄更是常拿他的身份打趣,今日這場詩會,是他證明自已的機會。
“諸位靜一靜!”隨著一聲洪亮的嗓音,曾任國子監(jiān)博士的周老先生走到亭中主位,手里捧著一卷宣紙,“今日詩會,以‘山河頌’為題,或詩或詞,贊我大靖山河之壯,抒胸中報國之志,佳作將由禮部謄抄,呈給陛下御覽!”
話音剛落,人群里便起了一陣低低的騷動,有興奮,有緊張。
眾人紛紛回到案前,有的盯著宣紙出神,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
有的捻著胡須踱步,忽然停下便疾步回案前,筆尖在紙上沙沙游走。
還有的才寫兩句便搖著頭揉了紙,團成球扔在腳邊的竹簍里。
一時之間,記亭都是筆尖劃過宣紙的輕響,倒比鳥鳴更動聽些。
林羽沒有急著動筆,他走到湖邊,望著遠處連綿的青山。
陽光穿過云層落在山尖,給黛色山巒鍍上金邊,湖水繞著山腳蜿蜒,像條銀色的帶子。
他忽然想起幼時生母教他讀詩,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那時他便想著,要走遍大靖的山河,看遍塞北的雪、江南的雨。
嘴角悄悄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他轉(zhuǎn)身回案前,提起一支兼毫筆,在硯臺里飽蘸濃墨。
手腕輕轉(zhuǎn)間,筆尖在宣紙上落下第一筆,墨色濃淡相宜,字跡清雋有力,如行云流水般一氣呵成。
片刻后,一首七律躍然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