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給桂中堂請安。”
“請中堂安。”
“桂中堂,怎么剛散朝就要回去了?沒什么公務要辦?”
“已經辦完了,在宮里悶得慌,回去舒坦舒坦。”
十分郁悶的回答了問題,大清一品大員東閣大學士桂良神情有些不善的徑直走向了東華門,對上前來行禮問安的文武官員再不怎么費勁搭理,偶然眺眼看向軍機處所在的方向時,桂良桂中堂眼中還盡是羨慕與妒恨之色,心情益發郁悶。
也怪不得咱們的桂中堂心情不好,貴為一品大學士號稱中堂,還是咸豐大帝六弟恭親王的岳父,咱們桂中堂手里的實權卻小得十分可憐,每天除了可以上朝在百官面前露面外,基本上就找不到什么重要的事做,清閑程度幾乎直追京城里那些成天提籠架鳥的閑散王爺,混吃混喝等死的貝勒貝子。
桂中堂不怕閑,也不想讓自己成天累得連漂亮小妾都力氣去睡,桂中堂怕的是沒錢沒銀子,過慣了養尊處優的日子,桂中堂當然不想走回頭路,降尊紆貴又去過清貧生活。然而很可惜的是,手里沒權,兜里就注定沒錢,自從升任東閣大學士之后,桂中堂每年除了能夠領到少得可憐的一點俸祿銀外,就只能是指望地方官的冰炭二敬和嫁女兒換來的皇莊那點微薄地租維持生計,養活一家三百多口子人根本不夠,窮得簡直想把一個銅板扳成兩瓣花。
桂中堂也無比懷念自己就職地方時的那段輝煌歲月,那時候,桂中堂簡直就是坐在金山銀海里啊,一年光是養廉銀子就有上萬兩,還有賦稅的節余,下屬的孝敬,士商的供奉,心腸只要稍微狠點,還可以收錢辦事,賣官鬻爵,入股商號,貪污斂財,總之只要桂中堂愿意,有的是人爭著搶著給桂中堂送銀子送美女,收不收還得看桂中堂的心情如何。
京城里的大宅院,宅院里的十幾房嬌妻美妾,無數的古玩字畫,稀世珍品,綾羅綢緞,還有城外的莊子園子,自家養的戲班,優伶鷹犬良駒,種種種種昂貴之物,都是桂中堂當地方官時掙下來的。
回憶著擔任地方督撫時的幸福日子,桂中堂嘴角邊也不由浮現出了一絲苦笑,很有一點痛恨女婿鬼子六的腦袋進水,為了替他的死鬼老娘爭封號得罪咸豐大帝,連累自己被明升暗降,在直隸總督任上三年剛滿,馬上就被調回京城發配進鳥不拉屎的東閣當什么狗屁中堂大學士,官職的名字稱呼倒是好聽了,有撈銀子的實權卻全沒了。
“擇婿不慎啊。”
悄悄哀嘆出了這句話后,桂良又不由想起了朝廷里近來的一些傳言,說是自己的女婿鬼子六因為在大沽口戰前極力主張以戰促和,已經得到了咸豐大帝的原諒和部分信任,復出任職有望。還有就是咸豐大帝正在考慮任用自己接替病重的花沙納出任湖廣總督,軍機處和中央六部也有不少人在促成這件事,雖然暫時還沒有敲定,但這條傳言的來源出處卻十分可靠——是軍機處里直接傳出的消息。
“希望這些都是真的,也希望花老頭趕緊上折子稱病乞休,聽說湖北現在被吳超越那小子治理得相當不錯,賦稅錢糧已經是中原諸省之首,真能當上湖廣總督,老夫就不用再為那三個孽畜和他們兒子的賭債嫖債犯愁了。
“唉,家門不幸啊,老夫一世英明,怎么生出來的子孫個個蠢如豬狗?一個比一個更加的爛泥扶不上墻?唯一爭氣那個兒子,為什么偏偏就在二十二歲那年早死?!”
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家里,讓桂中堂頗有些意外的是,他的寶貝小兒子延祜竟然難得的沒去八大胡同里吃喝嫖賭,正老老實實的在大廳里坐著,見他到來后,平時里看到桂中堂就躲的延祜居然還主動迎了上來請安,在院中跪倒口稱阿瑪。
心里正責怪著兒孫的不成器,也對這個小兒子失望透頂,桂中堂對延祜當然沒什么好臉色,哼了一聲就算回答,然后抬步就要去后堂更衣,可是延祜卻突然問道:“阿瑪,你是不是要去湖廣當總督了?”
“啥?”桂中堂一楞,下意識的脫口問道:“你聽誰說的?”
“不是聽說的,是猜出來的?!毖屿餄M臉激動和興奮的說道:“就在剛才,湖北巡撫吳超越突然派人送來了一道書信,還送上了一份厚禮,信上盡是拍你馬屁的話,還拐彎抹角的提起了你要到湖廣接任總督的事,所以孩兒就猜到你可能要去湖廣上任了?!?/p>
“吳超越給老夫來信送禮,還盡拍我的馬屁?信在那里?送信的人呢?”桂中堂趕緊問道。
“送信的人下去休息了,信在這?!?/p>
延祜一邊回答,一邊從袖子里拿出了一道已經被拆開過的書信,桂中堂見了大怒,喝問道:“誰叫你拆開的?一省巡撫寫給為父的書信,你也敢私自拆開?”
“阿瑪,你不是當云貴總督和直隸總督的時候了,又不是公文圣諭,孩兒拆開看看又有什么?孩兒就是好奇,無緣無故的,湖北的巡撫怎么會給你寫信送禮?”
寶貝小兒子理直氣壯的反問讓桂中堂十分無語,好在這事也不重要,著急知道更重要情況的桂中堂再不理會寶貝小兒子,只是趕緊抽出信箋展開細看——然后,桂中堂就開始內心竊喜了。
吳超越的書信其實沒什么營養,除了與曾經在天津戰場見過面的桂中堂敘舊外,再有就是請安問候之類的廢話,真正有內容只是兩點,一是拐彎抹角的打聽桂良是否要到湖廣上任,提前表態愿意和桂良友好相處。
第二點相對來說比較重要,吳超越主動提起了上次到京城時與鬼子六見面的事,對拒絕鬼子六的留宿邀請萬分后悔,請求桂良代替自己向鬼子六道罪,懇求鬼子六的原諒,也希望桂中堂千萬別因為這件事和自己生出什么隔閡。
看完了吳超越的書信,桂中堂心中狂喜的同時也開始分析吳超越此舉的用意,覺得吳超越這么做很可能是已經認命服輸,知道咸豐大帝絕不可能把中原目前最為強大的湖廣軍隊交給漢人統帥,也知道桂中堂很有可能重出江湖督師湖廣,便搶先出手討好自己,方便日后在湖廣友好相處,避免出現滿清官場督撫不和的常見情況。
“阿瑪,你怎么不說話?吳超越書信里暗示的你要到湖廣上任的事,是不是真的?”
桂良在心中迅速盤算,他的寶貝小兒子延祜卻在旁邊聒噪,還迫不及待的幻想起了美好未來,說道:“湖廣那邊窮是窮了點,不過只要能有地方實權就行,怎么都比在京城里當窮京官強。阿瑪,朝廷如果真讓你外放湖廣總督,可一定得把孩兒帶上,孩兒在京城里早就呆得膩膩的了,早就想出去散散心了……?!?/p>
“閉嘴!八字還沒一撇,就開始打主意又想用老子的名譽撈錢了?!”
桂良聽不下去呵斥,然后再細一盤算后,桂良拿定主意,趕緊帶上吳超越的書信出門,打著探望女兒的名譽去恭王府拜見鬼子六,桂良的寶貝兒子延祜則也開始四處向狐朋狗友打聽湖廣的情況不提。
逐漸重新獲得咸豐大帝的鬼子六這會已經補了鑲紅旗蒙古都統的缺,又正在主持鑲紅旗翻修營房的事,忙碌下直到傍晚時分才回到家里,等了一個下午的桂良忙上前給女婿磕頭,又要求與鬼子六單獨說話,鬼子六知道必有要事,便把桂良領進了后堂單獨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