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軍確實擅守,巧妙利用了城樓、角落、炮臺和城墻突出部的有利地形,編織出了一張幾乎沒有死角的火力網,同時湘軍士兵在使用火繩槍時,danyao裝填速度和射擊準度也明顯高過綠營兵許多,連綿不絕的射擊把飛梯上的太平軍將士打得死傷慘重,摔落不斷。此外湘軍的火炮操作技術也相當不賴,雖然沒有接受過系統的科學訓練,卻也憑著經驗把炮彈打得極準,與太平軍的雙峰山炮臺火炮對轟間,每十炮中能有一半以上打中太平軍的炮臺——只是很可惜,是實心炮彈,即便打中也對太平軍的炮臺威脅不大。
再當看到湘軍炮手以交叉彈道集中轟擊太平軍大型云梯車的時候,就連吳超越都忍不住點了點頭,很是贊賞湘軍指揮官的鎮定自信,沒有急著浪費炮彈去轟擊對城墻威脅巨大的云梯車,冷靜的選擇了等敵人云梯車進入最佳射擊位置時才集中火力開炮。然而就在這時候,賓陽門的守軍主將李續賓卻沖了過來,沖吳超越嚷嚷道:“吳撫臺,你怎么來了?這里是前線,到處都是槍子炮彈,打中了你怎么辦?”
“多謝李將軍好意,沒關系,早就習慣了。你不用管我,忙你自己的去。”
吳超越微笑著搖搖頭,又繼續去看城墻上的戰事情況——不遠處,正好有一名太平軍勇士咬著大刀踏梯沖上了城墻,結果還沒等那名太平軍勇士掄出刀子,鄰近早有一個一直縮在女墻后的湘軍士兵對他開槍,還一槍就打中了他的肋下,那太平軍勇士悶哼間,他對面的兩個湘軍士兵早已挺槍,合力把他楞生生的推下城墻。
見此情景,吳超越又點了點頭,也總算是在理發匠老師那里學到了一點戰場技巧——專門安排槍手補漏,不參與作戰只負責偷襲僥幸登城的敵人,既起到了奇兵之效,又彌補了火繩槍裝填danyao耗時太長的弱點。在左輪槍數量不足的情況下,很值得吳軍練勇山寨學習。
砰一聲巨響,一枚炮彈正好打在吳超越旁邊不遠處的箭垛上,濺起了滿天灰塵和無數磚石土屑,把周圍的湘軍將士和李續賓都嚇了一跳,也都嚇得下意識的矮身避彈。吳超越一行人卻是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全都是神色自若——早就習慣了,也早就靠著經驗知道正面轟擊在城墻上的實心炮彈絕無可能彈跳到城墻上。而看到吳超越的這個反應,李續賓又忍不住楞了一楞,暗道:“這小子,是裝模作樣?還是真有這氣度?”
吳超越當然是貨真價實的怕死鼠輩,然而再是如何的貪生怕死,吳超越卻還是沒有急著躲進城里去當縮頭烏龜,相反還走到了此前被炮彈正面打中的那個箭垛旁,探出頭去觀看城外景象,結果除了大群大群的太平軍蟻附勇士外,吳超越還發現了一點異常——城墻下,居然沒有修筑羊馬墻的痕跡。
“不愧是我的老師,果然是從一開始就不想為了我和長毛死拼到底。”吳超越心中冷哼,知道如果修筑了羊馬墻掩護湘軍士兵在城下射擊,固然可以給太平軍制造更多死傷,卻又注定要使湘軍士兵的傷亡數字也隨之升高,所以自己的理發匠老師才不肯吃這虧。
“想不到老師自私到了這個地步,接下來還想讓他大出血,多付出點代價盡快接應援軍來武昌幫我打跑太平軍,恐怕還得多想點辦法。”
盤算著這個問題,吳超越一整個白天都呆在了主戰場賓陽門城上,雖然始終沒有出手參戰,卻也起到了一點鼓舞士氣軍心的作用——看到貴為一省之尊的吳超越都親臨最危險的前線并堅持不退,本來就頗為悍勇的湘軍士卒在作戰間也多少更賣力了一些。而當再看到吳超越親自把中槍受傷的湘軍士卒背到安全處救治后,不少湘軍士卒更是感動得難以自己,對吳超越的好感大增。
慘烈的攻防大戰一直持續到了接近傍晚方才停歇,在付出慘重傷亡后,始終攻不上武昌城頭的太平軍終于還是恨恨收兵,湘軍各營趕緊清點傷亡和搶救傷兵的時候,吳超越也按照個人習慣第一時間趕到傷兵營慰問傷兵和收買人心。結果也是到了展現演技的時候,此前沒怎么留心的吳超越才突然發現,湘軍的郎中是使用草木灰給傷兵止血并直接包扎,吳超越忙向郎中喝問道:“為什么不用三七粉或者金創藥?用草木灰止血,不怕傷兵的傷口化膿?”
知道吳超越的身份,湘軍郎中也不敢頂撞,只是低眉順眼的答道:“回撫臺大人,打了這么多仗,金創藥和三七粉早就用得差不多了,所以除非是傷得特別重,或者是……,是……,否則都不用。”
吳超越沉默了一下,然后才讓親兵去給武昌知府多山傳令,讓多山馬上派人送一些大蒜過來,然后向湘軍郎中指點道:“一會大蒜送來后,搗爛加清水做成蒜汁,把蒜汁涂在紗布上給傷兵包扎,可以預防傷口流膿。”
“撫臺大人,這么做有用?”郎中疑惑問道。
“有用,這是洋人軍隊治療傷兵的辦法,我在上海時,在藥物不足的時候,也是用這個辦法治我的傷兵。”
吳超越還真不是忽悠湘軍郎中,事實上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歐美軍隊都是用這個辦法給傷兵治療。要求了湘軍郎中依法治療后,吳超越又告訴周圍的湘軍傷兵,說這么做雖然有些疼,卻可以有效避免他們的傷口惡化,不使傷勢加重。結果吳超越這么做雖非出自有意,然而湘軍傷兵紛紛點頭的同時,卻又紛紛生出了這么的念頭,“這位撫臺大人,對我們其實比大帥更好。”
可能是曾國藩無法容忍忤逆門生收買他的士卒人心的緣故,就在這時候,曾國藩突然派人來叫吳超越去和他見面,吳超越也只好趕緊與眾傷兵告辭,又留下幾個親兵幫助湘軍郎中治療傷兵,然后匆匆趕到設在巡道嶺的湘軍指揮部與曾國藩見面。
見面時,曾國藩的心緒明顯十分不好,很是勉強才擠出了一點笑容,先是招呼了吳超越坐下,然后才向吳超越問道:“慰亭,你昨天派人用箭射給長毛的書信上,到底寫了些什么?怎么長毛象發了瘋一樣的猛攻武昌城,還直接喊出了活捉你的口號?”
“沒寫什么啊?”吳超越疑惑答道:“學生就是和林鳳翔敘敘舊,勸說他盡快放下武器投降,懸崖勒馬,浪子回頭。”
“那怎么收到了反效果,惹得長毛來瘋狂攻城?”曾國藩很有些惱怒的問道。
“這個學生就不知道了。”吳超越搖頭抵賴,又說道:“但這也不算奇怪吧?長毛圍困武昌府城近兩個月,攻幾次城不算奇怪啊?”
曾國藩啞口無言,無比懷疑太平軍瘋狂攻城和面前的忤逆門生有關,卻又拿不出什么證據。無奈下,曾國藩也只好轉移話題,問道:“聽說你今天一整天就在賓陽門城上,你就不怕危險?”
“學生這個光桿巡撫在武昌城里找不到什么事干,所以就上城去給恩師的練勇吶喊助威了。”吳超越實話實說,“至于危險嘛,學生當然也怕,但是學生又想觀摩一下恩師的用兵之法,也順便了解一下敵情,所以就壯著膽子上了第一線。”
說到這,吳超越還靈機一動,又主動向曾國藩說道:“恩師,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學生愿為你擔起督軍之責,將學生的巡撫旗幟插上正對長毛賊營的賓陽門城樓,如果長毛再來攻城,學生就立即登上賓陽門替老師你督戰和鼓舞守軍士氣。”
“隨便你。”曾國藩也沒多想,揮了揮手就任由忤逆門生行事,心里所盤算的,也是如何行使緩兵之計,讓太平軍掉轉槍口去打外來援軍,別再來和自己硬拼猛耗。還有就是盤算如何把自己的人安chajin湖北官場,間接替自己控制湖北民政財政。
曾國藩很快就為他的輕率決定付出了慘重代價,當看到吳超越那面張牙舞爪的吳字大旗插上賓陽門城樓后,與吳超越仇深似海的林鳳翔和韋俊等太平軍將領更是雙眼通紅,不但逼著秦日綱繼續發起攻城,還逼著秦日綱采取輪流攻城的戰術,讓太平軍各營將士輪流上陣,不分晝夜的連續猛攻賓陽門。曾國藩被迫催軍繼續迎戰之余,也難免忍無可忍的破口大罵,“城外的長毛都是瘋子是不是?本帥一直克制著沒出城反擊一次,你們吃錯藥了非要一定來打我?!”
最后,還是在審問在守城中抓獲的太平軍重傷員時,曾國藩才知道了原因,也知道了這世間除了愛外,還有一種感情同樣的刻骨銘心,那就是——仇恨!(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