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
阿灰的心又沉了沉。又是東邊。他忽然想起那天在草叢里聽到的“篤篤”聲,想起那個往西邊去的、帶著猴子的和尚。
“取經……是什么?”他又問,爪子無意識地攥緊了手里的破陶罐。
“就是去西天拜佛,取什么真經?!焙傃柭柤?,“聽老妖精說,取了經就能長生不老,還能讓大唐風調雨順。誰知道呢,反正跟咱們妖怪沒關系?!?/p>
跟妖怪沒關系……嗎?
阿灰低頭看著腳下的路,被無數爪子和蹄子踩得坑坑洼洼。他想起妖洞的焦土,想起碎掉的肉干,想起那道能劈開石頭的金光——這些,不都是因為那個“取經”的和尚和那只猴子嗎?
走到小溪邊,阿灰蹲下身,把陶罐伸進水里。溪水很清,能看見水底的鵝卵石和游動的小魚。他舀了半罐水,剛要起身,忽然看見水面上倒映出自已的影子——灰撲撲的臉,耷拉的耳朵,還有那條短了一截的尾巴。
影子里,好像還疊著另一個影子。
很亮,很晃眼,像團會動的光。
阿灰嚇得手一抖,陶罐里的水灑了一半。他猛地抬頭,四處張望,溪邊空蕩蕩的,只有風吹過蘆葦的沙沙聲。
“你怎么了?”狐貍妖奇怪地看著他。
“沒……沒事。”阿灰趕緊低下頭,重新舀水,心臟“砰砰”直跳。剛才那個影子……是什么?
回去的路上,阿灰沒再說話。狐貍妖還在絮絮叨叨地說那和尚和猴子的事,說那和尚騎著白馬,戴著毗盧帽,看著斯斯文文的,卻管得住那只無法無天的猴子;說那猴子頭上戴著個金箍,要是不聽話,和尚一念咒語,他就記地打滾。
“真的假的?”阿灰忍不住問。他很難想象,那只舉著“太陽”的猴子,會怕什么咒語。
“刺猬妖親眼看見的?!焙傃隙ǖ卣f,“所以說啊,這世上一物降一物,再厲害的妖怪,也有能治住他的人?!?/p>
阿灰沒說話,只是覺得心里有點亂。他想起那個模糊的、溫和的聲音,想起那句讓他莫名安心的話。是那個和尚的聲音嗎?如果是,那他為什么要帶著一只會打殺妖怪的猴子?
回到老槐樹下,缺耳狼妖和幾個小妖正圍在石頭旁說話。阿灰把陶罐遞給狼妖,剛要縮到樹根后,卻被狼妖叫住了。
“阿灰,過來?!?/p>
阿灰心里一緊,慢吞吞地走過去。
“剛才南邊來了個探子,說那和尚和猴子已經過了高老莊,往流沙河去了。”狼妖的聲音很低,“他們走的是官道,離咱們這片林子不遠?!?/p>
小妖們頓時安靜下來,臉上都露出怕怕的神色。
“那……那咱們要不要再往西走點?”兔子妖結結巴巴地問。
“再往西就是戈壁了,沒吃沒喝,去了也是等死。”缺耳狼妖皺眉,“暫時別亂動,他們走他們的陽關道,咱們走咱們的獨木橋,別撞上就行?!?/p>
阿灰縮在旁邊,沒敢吭聲。他看著地上被風吹動的草葉,忽然覺得那草葉的影子,很像那只猴子舉著棒子的樣子。
風越來越大了。
吹得老槐樹的葉子“嘩嘩”作響,像是在低聲說著什么。阿灰把耳朵貼在樹干上,想聽清風聲里的話,卻只聽見一陣模糊的、規律的“篤篤”聲。
跟那天在草叢里聽到的聲音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