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灰心里沒什么感覺,不難過,也不害怕,就像看見一棵老樹被雷劈了,有點可惜,卻又覺得理所當然。在黑風山,妖怪死了就死了,跟草枯了、花謝了沒兩樣。
他現在只想爬回妖洞。
洞里肯定還有吃的。說不定灶房的梁上還掛著熏肉,說不定儲藏室的缸里還有沒吃完的糙米。就算什么都沒有,找塊干凈的石頭曬曬太陽也好啊。
阿灰咬著牙,用胳膊肘撐著地面,一點一點往前挪。每動一下,傷口就像被撕開一次,血又開始往外涌,在草上拖出一條長長的紅痕。他的眼前一陣陣發黑,好幾次差點暈過去,全靠嘴里默念“肉……肉……”才撐著沒閉眼。
爬了不知多久,他看見妖洞的方向冒起了煙。
不是讓飯的炊煙,是黑煙,滾滾的,直沖云霄。阿灰的心一沉——那猴子燒洞了?
也是,妖怪的洞,留著也沒用。
他忽然不想爬了。洞沒了,吃的肯定也沒了,回去干什么呢?躺在這兒等死,說不定還能舒服點。阿灰松了勁,任由自已陷在草里,看著那黑煙越來越濃,把半邊天都染黑了。
風里飄來一股焦糊味,還有……袈裟的味道?
阿灰抽了抽鼻子。那錦襕袈裟好像有種特別的香味,不是花香,也不是木香,淡淡的,像雨后的空氣。剛才那猴子把它搭在肩上,現在風一吹,說不定香味能飄到這兒來。
他果然聞到了。
很淡,混在焦糊味里,卻格外清晰。阿灰閉上眼睛,好像又把那件暖乎乎的袈裟抱在了懷里,連傷口的疼都輕了點。
“善哉,善哉?!?/p>
一個溫和的聲音忽然從風里鉆出來,像一滴溫水,落在阿灰緊繃的神經上。
誰?
阿灰費力地睜開眼,看見山道上走過來一個穿紅袈裟的和尚,騎著匹白馬,后面跟著個挑擔子的長嘴大耳朵妖怪。那和尚長得白白凈凈的,眉眼很軟,手里拿著根錫杖,走路慢悠悠的,不像那猴子,總蹦蹦跳跳的。
是那個取經的和尚。
阿灰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聽說過,吃了唐僧肉能長生不老。雖然他現在更想吃塊肉干,但萬一這和尚過來補刀怎么辦?
可那和尚只是路過,連看都沒看草叢里的他,只是對著被燒毀的妖洞方向,嘆了口氣,又念了句“善哉”。
這聲音真好聽啊。
像山澗里的泉水,清清涼涼的,又像冬天烤火時的暖意,輕輕柔柔的。阿灰從沒聽過這么溫和的聲音,比熊羆怪的吼聲好聽,比狼妖的罵聲好聽,甚至比他想象中肉干的香味還好聽。
他忽然不那么怕了。
那和尚好像不是來打架的,也不是來搶東西的,就是單純地嘆口氣,念句經。阿灰看著他的背影,看見那件紅袈裟在風里飄動,跟剛才那猴子肩上的錦襕袈裟不一樣,這和尚的袈裟是暖紅色的,像夕陽的顏色。
“悟空,等等為師?!焙蜕泻傲艘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