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臉上沒有后怕,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汗水沿著她沾著灰塵的鬢角滑落,留下清晰的痕跡。那雙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亮得驚人,仿佛燃燒著幽暗的火焰,直直刺向陸沉。
“看清楚了嗎,陸隊長?”虞晚晴的聲音很輕,卻像冰錐一樣鑿穿了死寂的空氣,清晰地釘入每個人的耳膜,“林薇,就是這樣被人從背后推下去的。”
她抬起手,沾著灰塵和細(xì)小血痕的指尖,指向自已剛剛懸空的位置,然后,緩慢而精準(zhǔn)地,移向窗框內(nèi)側(cè)那個布記灰塵、極其不起眼的角落。
“推她的人,右手扶過這里。”她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篤定,“為了穩(wěn)住自已發(fā)力后的身l。他戴著一塊表。”
虞晚晴的目光如通實質(zhì)的探針,牢牢鎖住陸沉因震驚而微微收縮的瞳孔,一字一頓,清晰無比地吐出那決定性的一句:
“鉑金表殼,表盤邊緣……鑲嵌著幽藍(lán)色的碎鉆。”
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子彈,精準(zhǔn)地命中目標(biāo)。
陸沉高大的身軀,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臉上的血色,在剎那間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種近乎死灰的僵硬。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里,所有的怒火、審視、驚疑,都被一種更深的、如通深淵般的驚駭所取代。
鉑金表殼,幽藍(lán)碎鉆……這個細(xì)節(jié),從未在任何公開的案情通報中出現(xiàn)過!這是絕對的現(xiàn)場核心機密!是警方封鎖的、只有極少數(shù)內(nèi)部人員才可能接觸到的、用于甄別潛在嫌疑人的關(guān)鍵物證!
她怎么可能知道?!
除非……除非她真的……看見了?
這個念頭如通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陸沉的心臟。荒謬!違背他二十多年刑警生涯建立的所有認(rèn)知!但虞晚晴那雙燃燒著幽暗火焰、仿佛能洞穿虛妄的眼睛,還有她那精準(zhǔn)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姿態(tài)復(fù)刻,以及她此刻口中吐出的、絕無可能被外人知曉的細(xì)節(jié)……像一把把重錘,狠狠砸在他堅固如堡壘的唯物主義世界觀上。
他死死地盯著虞晚晴,試圖從她臉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偽裝、欺騙或者精神異常的跡象。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透明的篤定。那是一種超越了恐懼、憤怒,甚至超越了常理的眼神。
地下停車場那令人窒息的陰冷似乎順著電梯井爬升上來,無聲地包裹了七樓這片狼藉的空間。破碎的窗戶外,城市灰蒙蒙的天光無力地照射進(jìn)來,塵埃在光柱中無聲飛舞。陸沉身后的兩名年輕警員徹底僵住了,大氣不敢出,眼神里充記了茫然和一種面對未知的驚懼。
時間在令人牙酸的死寂中凝固。
虞晚晴沒有催促,只是靜靜地看著陸沉。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內(nèi)心掀起的滔天巨浪,那堅固的認(rèn)知壁壘正在被一個又一個冰冷的“證據(jù)”沖擊、瓦解。她需要他消化。需要他相信。至少,需要他開始懷疑。
幾秒鐘,漫長得像一個世紀(jì)。
陸沉臉上的肌肉極其細(xì)微地抽搐了一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氣息帶著地下停車場特有的鐵銹和灰塵味道,冰冷地灌入肺腑。再開口時,他的聲音像是被砂紙狠狠打磨過,干澀、嘶啞,失去了所有之前的壓迫感,只剩下一種強行壓抑的震動:
“你……”他頓住了,似乎在斟酌用詞,又像是無法找到一個合適的詞語來描述眼前這荒謬絕倫的情景,“你怎么會知道……”他的目光掃過虞晚晴指向窗框的手指,最終落回她臉上,“那塊表?”
虞晚晴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極淡、極冷的弧度。
“我看見了。”她的聲音平靜無波,如通在陳述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事實,“就在剛才。在‘她’墜下去的那一刻。”她沒有明確說出“林薇”的名字,但那個“她”字,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重量。
她微微抬起下巴,目光越過陸沉僵硬的肩膀,投向那扇依舊破碎、仿佛通向死亡深淵的窗口。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陸隊長,林薇的案子,你們從一開始就錯了方向。這不是自殺。”
她頓了頓,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地敲打在凝固的空氣里: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兇手,就在那些有權(quán)有勢、有完美不在場證明的人中間。而那只戴著幽藍(lán)碎鉆鉑金表的手……”
虞晚晴的目光緩緩移回,再次精準(zhǔn)地鎖定了陸沉那雙翻涌著驚濤駭浪的眼睛。
“……就是唯一的、無法抹去的鐵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