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邊說一邊從寢宮走向城樓。夜風卷著城樓下的塵土,撲在玄色龍紋朝服上,嬴政卻渾然不覺,只在聽到項羽斬宋義時,忍不住贊了句:“好小子!”他負手而立,冕旒上的珠串被風吹得輕晃,“不過聯(lián)系到‘西楚霸王’四個字,倒也在意料之中?!?/p>
月梔曦跟在他身后,月白襦裙的裙擺掃過城磚的凹痕,帶起細碎的沙礫:“陛下,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嬴政頭也沒回,玄色廣袖在風中舒展:“既然猶豫,那就別講?!?/p>
月梔曦愣住,雙環(huán)髻上的珍珠差點晃掉:“陛下你能不能按套路出牌?”
嬴政側過臉,冕旒后的目光掃了她一眼,帶著幾分戲謔:“有話直說?!?/p>
月梔曦斟酌著措辭,指尖無意識地摳著城墻的青苔:“我感覺陛下對秦朝的滅亡……好像情緒波動沒那么大?”
“什么!滅亡!”嬴政猛地轉身,玄色朝服的龍紋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他像是聽到了天崩地裂的消息,聲音都在發(fā)顫,“寡人那么大一個秦朝就滅亡了?”
他攥緊拳頭,指節(jié)泛白:“你只說‘百二秦關終屬楚’,勝敗乃兵家常事,失去的領土,大秦定會奪回來!但你沒說……寡人的大秦亡了??!”
嬴政身形搖搖欲墜,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月梔曦連忙伸手扶住他,掌心觸到他朝服下緊繃的肌肉:“陛下小心!城樓上風大,可別摔下去!”
嬴政覺得胸口一陣翻涌,像是吞了塊燒紅的烙鐵,他捂著心口,聲音發(fā)悶:“怎么就……怎么就……”
月梔曦把耳朵湊過去,風太大,她沒聽清后面的話:“陛下您說什么?風太大我聽不見!”
嬴政瞪了她一眼,語氣里記是咬牙切齒:“好好的一個小姑娘,怎么就長了一張嘴呢……”
月梔曦:“……”她面無表情地松開手,拍了拍自已的手心和衣袖,仿佛在撇清關系:“那我走?”
嬴政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震蕩:“繼續(xù)講巨鹿之戰(zhàn),寡人想知道秦朝的結局?!?/p>
“好的陛下?!痹聴d曦應著,見他臉色稍緩,才繼續(xù)道,“項羽提著宋義的頭對將士說:‘宋義背叛楚懷王,我奉命令處死他?!瘜⑹總儺攬鰮硭麨樯蠈④?,這事威震楚國,連諸侯都聽說了?!?/p>
她指著城下連綿的營帳,仿佛那里正上演著千年前的廝殺:“隨后他率全軍渡黃河救趙國,楚軍全部過河后,項羽讓士兵飽餐一頓,每人帶三天干糧,然后傳下命令——‘皆沉船,破釜甑’?!?/p>
月梔曦怕他聽不懂,特意解釋:“就是把渡船鑿穿沉進河里,把讓飯的鍋砸得粉碎,連附近的房屋都放火燒了?!?/p>
嬴政皺眉,冕旒珠串輕晃:“寡人不是三歲稚童,不必解釋。”
“哦哦哦不好意思。”月梔曦吐了吐舌頭,雙環(huán)髻的流蘇掃過臉頰,“講故事時總愛代入對方是大白菜……”
嬴政:“”
“害,說來慚愧?!痹聴d曦撓撓頭,耳尖微紅,“我小學在紅旗下演講,緊張得結巴,后來從書上看到個辦法——把底下的人都當成大白菜。試了試真管用,從此就留下后遺癥,跟誰說話都習慣性覺得對方是小學白菜的智力水平?!?/p>
嬴政:“……”他沉默著,月光在他緊繃的側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連風都仿佛停了。
月梔曦識趣地閉了嘴:“好的陛下,我感受到了你沉默里的無語?!?/p>
“知道就不必說出來,對你不好?!辟穆曇衾飵е鴰追植灰撞煊X的咬牙切齒。
“那我謝謝你?”
嬴政驕矜地點頭,玄色朝服的領口襯得他下頜線愈發(fā)鋒利:“不必客氣。”
“我還是繼續(xù)講故事吧,跟陛下陰陽怪氣,我怕自已氣成河豚?!痹聴d曦嘟囔著,她可沒忘,眼前這位可是連“焚書坑儒”都干得出來的主,跟他斗嘴純屬自討苦吃。
嬴政沒聽過“河豚”,但看她氣鼓鼓的樣子,大概不是什么好詞,他暗暗記下,打算以后問清楚。
“后來項羽這事衍生出個成語,叫‘破釜沉舟’?!痹聴d曦指著城下湍急的護城河,“他用這辦法表決心——有進無退,必須勝利。這成語的意思,陛下肯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