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次都是這樣,最離譜的是那個想開酒吧的古惑仔。定金都交了,合同也簽了,就差最后交鑰匙了。結果第二天,他鼻青臉腫地跑來,哭著喊著要把定金要回去,說他昨晚回去的路上,被十幾個舉著花圈紙馬的“同行”給堵了,說他過界了,要是在這兒開酒吧,就讓他天天晚上“客滿”,來的還全都是不用給錢的“客人”。
這么一折騰,平安堂“不干凈”的名聲就在這片兒徹底傳開了。中介見了我都繞著走,好像我身上帶著瘟疫。我算是徹底沒了轍,只能不情不愿地暫時守著這家破鋪子,心里盤算著,等風聲過去,再想辦法出手。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地混了過去。白天,我無精打采地接待一些為家中逝者操辦后事的街坊鄰里,賣點香燭紙錢。聽著他們講述那些生離死別的故事,我心里也沒什么感覺,只是機械地收錢、找錢、打包。這行當雖然晦氣,但好在收入穩定,也算是餓不死。
晚上,我就拉下那扇沉重的綠色卷簾門,在鋪子后頭那個用布簾隔開的小隔間里,過上真正屬于自己的生活。一張吱呀作響的行軍床,一個煮泡面用的電磁爐,還有一臺可以看vcd和打盜版紅白機游戲的老舊電視機,就是我的全部天地。
那天晚上,我又是在打《魂斗羅》。熟悉的8-bit音樂在狹小的空間里回響,屏幕上的小人不停地跳躍、開槍,30條命很快就見了底。我煩躁地丟下手柄,看了一眼墻上的老式掛鐘,時針已經指向了十一點多。
正盤算著是不是該煮碗泡面當宵夜,我忽然想起了什么。白天在整理貨架最頂層的時候,我從一堆積滿灰塵的雜物里,翻出了一個用油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長條形盒子。那盒子不知道是什么木頭做的,入手很沉,上面還貼著一張已經發黑的黃紙符,符上的朱砂早已褪色,看不清畫的是什么。
當時我沒在意,隨手就丟在了柜臺底下。現在閑著也是閑著,我把盒子拿了出來,費了點勁才把那張黃紙符撕掉。盒子沒有鎖,我輕輕地打開了它。
里面不是我想象中的金條或者房契,而是一捆包裝得很古怪的香。
這香比市面上常見的香要粗上不少,顏色是那種深褐色,像是混了泥土。香體上還能看到一些類似草藥的細小顆粒。我拿出一根湊到鼻子前聞了聞,沒有檀香的甜膩,也沒有什么特別的香味,只有一股淡淡的、類似燒焦紙張的煙火味,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像是泥土的腥氣。
在香的旁邊,還附著一張已經泛黃的、用毛筆字寫的小紙條,紙條的邊緣似乎還被火燎過,留下了不規則的焦黑色。
我小心翼翼地展開紙條,上面只有三個遒勁有力的大字:“問心香”。
“問心香……”我念叨著這個名字,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我想起了爺爺遺囑里那句莫名其妙的話——“午夜之后,燃香斷事,不可多言”。
難道指的就是這個東西?
我心里一陣發毛,一種說不清的寒意從腳底板順著脊椎一路竄上了天靈蓋。我甚至覺得,手里這捆香,不再是普通的香,而像是某種沉睡的、不祥的生物。
但隨即,我又自嘲地笑了笑。肯定是阿公以前用來忽悠那些有錢人的“特供產品”,搞得神神秘秘的,才能賣出高價。我把問心香丟回盒子里,塞回柜臺底下,決定不再理會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
我又開了一局《魂斗羅》,試圖將剛才那點不舒服的感覺從腦子里趕出去。游戲里的槍炮聲很大,我把音量調到了最大,玩得很投入,完全沒有注意到時間的流逝。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打通了一關,正準備喘口氣,卻突然感覺到周圍安靜得有些可怕。那種感覺很詭異,不是單純的沒有聲音,而是所有的聲音仿佛都被一層厚厚的、看不見的棉花給吸走了。連窗外油麻地夜市的喧囂,都變得遙遠而不真切。
我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向墻上的老式掛鐘。
老舊的掛鐘秒針“咔噠、咔噠”地走著,聲音在這死寂的環境里顯得異常清晰刺耳,像是在為某個即將到來的時刻倒數。我眼睜睜地看著,分針艱難地、一格一格地跳動,最終與時針重合。
時針,正不偏不倚地,穩穩地指向了最頂端的那個數字——“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