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在聞到那股味道的瞬間,就徹底變了。之前所有的嬉皮笑臉和吊兒郎當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我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極度的凝重和專注。他的眼神變得銳利如鷹,仿佛能看穿陰陽兩界。
“有怨,有恨,有不甘……還有一絲……血腥味?!彼哉Z,然后猛地睜開眼,死死地盯著我,一字一頓地斷言道:“蠢貨!這是‘陰親錯配’!煙化人形,那是她被強行配了冥婚,怨氣不散,在跟另一個鬼的魂魄糾纏、掙扎!她要找的不是尸身,是仇家!”
“陰親錯配?仇家?”我被這幾個字砸得有點蒙。
二叔沒理會我的震驚,他拿起那本被我丟在一旁的“加密筆記”,迅速地翻到了畫著香火異象的那一頁。
他指著“人形煙霧主尋身”那幾個字旁邊的、一個我完全沒在意的、極其微小的符號,對我冷冷地說道:“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這個符號,在阿公的筆記里,代表的是‘斗’!是爭斗!煙化人形,旁邊有這個符號,代表的是‘兩魂相斗,不死不休’!”
接著,他又指著“青黑香灰主水”那幾個字,說:“筆記只教了你看顏色,沒教你看‘形’嗎?你看這香灰,雖然是青黑色,但它凝聚不散,如同一條繩索。這叫‘陰索纏身’!代表她是被某種與水有關的‘契約’給鎖住了,根本不是普通的溺亡!”
二叔的每一句話,都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我那點可憐的自信心上。我看著筆記上那些我之前完全忽略掉的細節(jié),再回想剛才那炷香的異象,只覺得后背一陣發(fā)涼。原來,我差一點就斷錯了事,要是真按照“尋找尸身”的思路去查,后果不堪設想。
“那……那‘陰親’又是什么?”我虛心地請教。
二叔這才緩和了語氣,第一次耐心地向我解釋起來。他說,“陰親”也叫冥婚,是民間的一種陋習,專門為那些未婚就死去的男女配對,希望他們在陰間能有個伴。但這種儀式忌諱極多,一旦八字不合,或是配錯了對象,就很容易結成“陰仇”,禍及后人。
“剛才那個女鬼,就是個典型的例子。”二叔指著那只繡花鞋,“這鞋上的鴛鴦,繡的是雙死結。說明她生前已有婚約,卻被人強行配了另一個陰親。兩邊的怨氣攪在一起,不鬧出人命才怪?!?/p>
我聽得目瞪口呆,感覺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門,正在我面前緩緩打開。
二叔沒有給我太多消化信息的時間。他看了看墻上的掛鐘,直接對我下達了命令:“明天天黑前,你去一趟城西的‘福安公墓’,查清楚三號區(qū),所有姓李的墳,尤其是近一個月內下葬的。看看有沒有哪個倒霉蛋,是跟你剛才斷錯的案子一樣,尸身不全的?!?/p>
我愣住了:“為什么姓李?為什么是尸身不全?”
二叔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讓你查你就查,哪兒那么多廢話!那女鬼姓李,她家人給她配的陰親,十有八九也會找個同姓的。至于為什么是尸身不全……哼,能干出這種缺德事的人家,找的‘女婿’,能是什么好貨色?”
他說完,拿起柜臺上那只濕漉漉的【鴛鴦繡花鞋】,從貨架上抽了一張畫著符文的黃紙,小心翼翼地將其包好,然后塞到了我手里。
“拿著。這是信物,也是引子。她會跟著這東西?!彼粗?,嘴角勾起一抹壞笑,“帶在身上,小心晚上被鬼壓床?!?/p>
我手里捧著這個“燙手山芋”,只覺得它重如千斤,入手冰冷刺骨。
二叔交代完任務,伸了個懶腰,整個人又恢復了那副爛賭鬼的吊兒郎當模樣。他打著哈欠,擺了擺手,說:“行了,天快亮了,我得去趕早場了。你自己看著辦吧?!?/p>
說完,他竟然真的頭也不回地,從后門那條他自己爬進來的通道,晃悠著離開了,留下我一個人,和滿腹的疑問與恐懼,以及手里這個隨時可能會“顯靈”的繡花鞋。
當晚,我根本不敢睡在后堂。我把鋪子里所有的燈都打開,然后就坐在柜臺后面,手里攥著一個銅制的八卦鏡,眼睜睜地熬著。我把那只用黃紙包好的繡花鞋,放在了離我最遠的、門口的貨架頂上。
到了后半夜,我實在是熬不住了,趴在柜臺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在半夢半醒之間,突然感覺身上一沉,像是被什么重物壓住了,喘不過氣來。我拼命地想睜開眼,但眼皮卻像是被膠水粘住了一樣,怎么也睜不開。
緊接著,我清晰地聽到,自己房間的浴室里,傳來了“滴滴答答”的水聲。那聲音,和昨晚那個女人出現前,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