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守?”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詞,感覺像是在聽某個武俠小說的設定。
“冇錯。陰陽渡口嘅守護人。”二叔的眼神變得有些悠遠,仿佛穿透了鋪子里的陰暗,看到了某個我無法企及的世界,“我哋處理嘅,系啲地府唔收,陽間不容嘅‘爛攤子’。我哋嘅規矩,從阿公嘅阿公嗰代就傳落嚟,只有一條——‘只解怨,不結緣’。”
“只解怨,不結緣?”我重復了一遍這句聽起來很玄乎的話,感覺自己像個正在聽課的小學生。
“就好似龍叔呢單嘢咁。”二叔耐心地解釋道,“嗰只餓死鬼搞佢,系因。我哋幫佢解咗呢個困,系果。佢請我哋食餐飯,再‘請’返嗰只餓死鬼食碗粥,呢單因果就算系了咗。但如果我哋收咗佢份利是,就等于同佢結咗新嘅‘善緣’。”
“結善緣唔好咩?幫人積福,不是好事嗎?”我不解地問。在我的認知里,這應該是值得提倡的。
“好?好條毛啊!”二叔沒好氣地罵道,又恢復了那副爛賭鬼的本色,“你以為結緣系咁簡單嘅?你今日幫佢趕走一只餓死鬼,收咗佢兩千蚊。聽日佢屋企再出事,例如佢個仔喺學校俾人打斷腳,佢都會覺得系因為上次嘅事冇處理干凈,又會來穩你。到時候,你幫唔幫?你幫得一次,就要幫一世!我哋嘅精力,系要用來處理啲真正嘅‘大麻煩’,唔系做邊個嘅私人保鏢!”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沉重,眼神中甚至流露出一絲我看不懂的悲傷:“更重要嘅系,我哋呢行,日日都喺度同陰鬼打交道,身上嘅因果已經夠重了。沾染越多凡人嘅因果,我哋自身嘅氣運就會被沖得越散。氣運一散,再遇到啲兇猛嘅嘢,就好似一個冇帶夠錢嘅賭徒上了賭桌,死都唔知點死。”
“沾了不該沾的因果,系要用命來還嘅。”
二叔最后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每一個字都像釘子一樣,重重地釘進了我的心里。
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我雖然還是無法完全理解他口中的“氣運”和“因果”,但我第一次開始意識到,阿公留下的這家鋪子,背后所承載的東西,遠比我想象的要沉重和復雜得多。
這不僅僅是一門生意,更像是一種……無法擺脫的、代代相傳的宿命。
晚上,龍叔果然在附近一家頗有名氣的海鮮酒樓擺了一桌。席間,他對我二叔是千恩萬謝,一杯接一杯地敬酒。二叔也難得地沒有擺架子,跟他推杯換盞,喝得不亦樂乎。我看著他們,感覺二叔似乎只有在這種充滿了人間煙火氣的場合,才能暫時忘掉他身上背負的那些沉重的東西,變回一個普通的、愛吹牛的中年男人。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龍叔大概是喝得有點多了,話也變得多了起來,開始跟我們吹噓他年輕時在碼頭當“扛霸子”的威風史。
“長庚啊,其實講開又講,我間鋪頭門口,前幾日真系有啲古怪。”龍叔打了個酒嗝,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道。
“哦?有幾古怪啊?”二叔夾了一塊燒肉,隨口問道,顯然沒太在意。
“就系喺我啲粥出事之前幾日啊。”龍叔努力地回憶著,因為喝了酒,他的舌頭都有些大了,“有個男人,好奇怪嘅。日日都喺我鋪頭門口徘徊,又唔入嚟食嘢,就喺度行來行去,鬼鬼祟祟,唔知喺度睇咩。”
我心里一動,想起了之前二叔的猜測——那只餓死鬼,可能是被人引來的。我連忙問:“龍叔,嗰個人咩樣?”
“咩樣啊……”龍叔撓了撓他那半禿的腦袋,努力地回憶著,“天口熱,佢戴住頂黑色嘅鴨舌帽,帽檐壓到好低,我離得遠,睇唔清個樣。不過……有一樣嘢,我記得好清楚。”
“咩嘢啊?”我和二叔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
龍叔端起酒杯,將杯中最后一點啤酒一飲而盡,然后神秘地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緩緩地說道:
“佢只左手,好似……有六只手指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