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路,沒有回頭箭。”
二叔的聲音很輕,卻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重重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看著他那張被煙霧籠罩的、看不清表情的臉,又看了看窗外那片看似繁華、實則暗流涌動的都市夜景,只覺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混雜著恐懼和一絲莫名的興奮的情緒,在我胸中激蕩。
我們沒有再在古董店多待,二叔用一塊黑布,將那臺報廢的留聲機底座上、印有暗號的那塊木板給小心翼翼地撬了下來,然后帶著我,一同返回了【平安堂】。
一路上,我們誰也沒有說話。出租車在深夜空曠的街道上飛馳,窗外的霓虹燈光一閃而過,將我們叔侄二人的臉映照得忽明忽暗。我能感覺到,一種無形的、沉重的壓力,正在我們之間彌漫開來。
我知道,今晚,有些事情,必須得有個答案了。
回到【平安堂】,我拉下卷簾門,反鎖,然后將鋪子里所有的燈都打開。我走到柜臺后,給自己倒了一杯烈酒,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灼燒著我的喉嚨,也給了我一絲開口的勇氣。
“二叔。”我看著那個正坐在八仙桌旁,默默地抽著煙的背影,開門見山地問,“【守舊派】,到底系個咩組織?”
“我哋陳家,又同佢哋有咩關系?點解佢哋要處處針對我哋?”
我的問題,像三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打破了鋪子里那壓抑的沉默。
二叔的身體微微一僵,他抽煙的動作,停頓了片刻。
他沒有立刻回答我,而是陷入了長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只是坐在那里,一口接一口地抽著煙,昏黃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拖得很長,投在斑駁的墻壁上,看起來孤獨而蒼老。
鋪子里只剩下他那沉重的呼吸聲和香煙燃燒時發出的“滋滋”輕響。
我能感覺到,他正在做一個極其艱難的決定。他那張總是掛著不正經笑容的臉上,此刻寫滿了掙扎和猶豫。
我沒有催他,只是靜靜地等待著。我知道,他今晚,一定會告訴我些什么。
過了許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再開口的時候,他終于將手中那根已經燃到盡頭的煙蒂,狠狠地按滅在了煙灰缸里。
“阿安,”他緩緩地抬起頭,那雙總是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此刻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嚴肅,“有些事,阿公走之前交代過,唔可以同你講。佢話,想你平平安安咁過一世,唔想你再摻和入我哋陳家呢啲爛攤子里面。”
“但依家睇嚟,有啲嘢,系命,系躲唔過嘅。”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著語言,然后才用一種極其沉重的語氣,開始講述那個隱藏在【平安堂】背后的、我從未觸及過的家族秘密。
“你之前問我,【守舊派】系個咩組織。”他看著我,一字一頓地說,“簡單嚟講,佢哋系一個極其古老、極其強大、并且遍布整個東南亞嘅玄學組織。佢哋嘅目標只有一個——‘維持舊序’。”
“維持舊序?”我皺了皺眉,這個詞聽起來太過抽象。
“冇錯。”二叔點了點頭,“喺佢哋眼中,呢個世界,無論是陽間定系陰間,都有一套既定嘅運行規則。邊個做皇帝,邊個做乞兒;邊個長命百歲,邊個橫死街頭;甚至連地府嘅十殿閻羅由邊個嚟做,都系一早注定好嘅‘序’。而佢哋,就系呢個‘舊序’最忠實嘅維護者。任何試圖打破或者改變呢個‘序’嘅人或者事,都會俾佢哋視為敵人,然后不惜一切代價,將其鏟除。”
我聽得心驚膽戰,只覺得這【守舊派】,簡直就像是某個邪教組織。
“咁……咁我哋陳家呢?”我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我哋又同佢哋有咩關系?點解佢哋要針對我哋?”
提到這個問題,二叔的眼神,變得更加復雜。他看著我,眼神中充滿了憐憫、無奈,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愧疚。
“因為……”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說道,“我哋陳家,之所以世世代代都要守住呢個陰陽渡口,之所以要處理呢啲爛攤子……就系因為我哋嘅祖先,曾經欠落咗一筆債。”
“一筆……永遠都還不清嘅血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