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冰冷包裹著吳天,意識在黏稠的黑暗里沉浮,掙扎不出。
像是被遺忘在深海極淵,只有徹骨的寒意是永恒的觸感,不知過了多久。
一絲微光刺破黑暗,身體感知到柔軟床墊的承托,消毒水的味道強勢地鉆入自己鼻腔。
眼皮沉重地掀開,慘白的天花板映入眼簾,吸頂燈的光線冰冷無情。吳天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手背上還貼著輸液的膠布。
“兄弟?醒了?感覺怎么樣?”熟悉的聲音帶著刻意的關切在旁邊響起。
吳天猛地扭頭,心臟幾乎停跳。“火雞味的鍋巴”——那個不久前左臂還如同地獄蠕蟲巢穴般瘋狂鼓脹、慘叫撕心裂肺的胖子——此刻正完好無損地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甚至還帶著點油光水滑的富態(tài)。
他蹺著二郎腿,臉上掛著一種經(jīng)過精心計算、卻顯得格外生硬的輕松笑容,手里慢條斯理地削著一個蘋果,果皮連成長長的一條,垂落下來,紋絲不亂。
他的左臂,那條本應爆裂、滲出污血、皮下有活物鉆行的左臂,此刻被包裹在質地精良的絲綢袖子里,隨著削蘋果的動作自然屈伸。
袖口露出的手腕皮膚光滑,連一絲紅痕都沒有。
“鍋巴哥?你…你的手…”吳天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
“手?”鍋巴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蘋果皮依舊完美地延伸著,他抬起眼皮,那雙眼睛里毫無波瀾,平靜得像兩口枯井,“哦,你說剛才啊?沒事了,虛驚一場。
醫(yī)生說是急性肌肉痙攣,加上精神過度緊張導致的幻覺。嘖,你看我,就是膽子小,嚇著你了吧?”他語氣平淡,仿佛在談論天氣,將削好的蘋果遞過來,“喏,吃個蘋果壓壓驚?”
幻覺?我看著那只遞蘋果的左手,指甲修剪得圓潤干凈,指節(jié)分明,找不到任何蠕動的痕跡。
但那深入骨髓的冰冷觸感,鍋巴撕心裂肺的慘叫,還有那股混合著血腥與鐵銹的腥氣…怎么可能只是幻覺?那只蒼白、布滿暗紅紋路的鬼手“嵌”入自己斷腕處的冰冷和劇痛,更是無比真實!
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這“正常”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它像一層薄冰,覆蓋在深不可測的恐怖之上。
“白隊他們呢?”吳天壓下翻騰的恐懼,沒接蘋果。
“白隊長啊,”鍋巴收回手,毫不在意地把蘋果放在床頭柜上,拿起自己的手機隨意劃拉著,“他們忙別的案子去了。我這不沒事了嘛,小事一樁,就不麻煩人家了。”
他低頭專注地看著手機屏幕,手指快速點擊著,“哦對了,兄弟,說好的報酬。”
吳天的手機在枕邊震動了一下。屏幕亮起,是微信轉賬通知——十萬塊,一分不少,備注只有兩個字:“辛苦”。
“錢過去了,你查收一下。”鍋巴放下手機,臉上那種僵硬的笑容再次浮現(xiàn),“這次真是多虧你了,雖然過程…嗯…有點小意外。
但結果總歸是好的。你看,我這不什么事都沒有了嗎?樓上的聲音也沒了,清凈了。”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那身衣服,動作流暢標準得像個櫥窗里的假人模特,“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醫(yī)生說你有點輕微腦震蕩,再觀察觀察就能出院了。”
他說完,不等吳天回應,便邁著一種過分精確、如同丈量過般的步伐,徑直走出了病房。門在他身后無聲地合攏。
病房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更濃了,空氣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輸液管里的液體滴答滴答,聲音在死寂中異常清晰。
吳天下意識地抬起自己的左手,放在眼前仔細端詳。皮膚紋理清晰,血管隱約可見,看起來完全正常。
可當自己嘗試微微彎曲手指時,一種極其細微的、如同精密齒輪嚙合般的滯澀感從指關節(jié)深處傳來,帶著一絲非人的冰冷僵硬。
更詭異的是,當吳天集中精神凝視左手手背時,在慘白燈光下,皮膚下仿佛有極其微弱的暗紅色流光一閃而過,快得如同錯覺,但留下的那股陰寒感卻揮之不去。
“經(jīng)汝之手,曉後世之榮耀”……那句血字的詛咒,如同冰錐刺進腦海。這只看似完好的手,就是詛咒的載體!